“陛下。”
琪琪格这一声“陛下”,让行痴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琪琪格却没有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臣妾,博尔济吉特·阿拉坦琪琪格,今日,想向陛下,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和……和离?”行痴闻言,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干涩地笑了两声,“你……你竟然要与朕……与一个死人,和离?”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色僧袍,脸上充满了自嘲与荒谬:“朕如今不过是一个和尚,早已不是什么大清皇帝。这和离书,从何写起?”
“陛下此言差矣。”琪琪格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您虽已遁入空门,但您依旧是爱新觉罗·福临。”
“而臣妾,一日为后,终身……便都打上了爱新觉罗的烙印。”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悲哀与厌恶:“陛下可知,如今那紫禁城,早已不是什么皇权威严之地,而是一座……囚禁爱新觉罗家族的牢笼!”
“不知道有多少人混迹宫中!”
“他们觊觎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只等着时机一到,便要将你们……生吞活剥,饮血噬骨!”
琪琪格这番话,说得是字字泣血。
她想起了那个在宁寿宫作威作福十数年的假太后,想起了神龙教那些诡异莫测的手段,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在宫中那如入无人之境的从容……
那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她眼中,早已变成了一座布满陷阱的魔窟。
行痴听着琪琪格这番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虽然早已不问世事,但毕竟曾是九五之尊,对宫闱之中的龌龊与凶险,自然是深有体会。
“臣妾不想再与爱新觉罗家有任何牵扯。”
琪琪格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行痴,“臣妾求陛下,成全!”
她说完,竟是缓缓跪倒在地,对着行痴,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叩拜大礼。
行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琪琪格。
和离……
与一个死人和离……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一丝解脱。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和离!”
“朕……朕的皇后,竟然要与朕这个死人和离!”
“好!朕成全你!”
他猛地转过身,走到那张简陋的经案前。
颤抖着手,研墨,铺纸。
那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与颓败。
他提起笔,笔尖在宣纸上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便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他写的不是皇帝的旨意,没有那繁琐的官样文章,也没有那虚伪的圣谕措辞。
他写的是……“爱新觉罗·福临”。
“兹爱新觉罗·福临,与妻博尔济吉特氏,缘分已尽,情义已绝。”
“今两相和愿,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所有夫妻名分,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恐后无凭,立此为照。”
寥寥数语,字字如刀,割断了曾经的夫妻名分,也割断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写罢,行痴将那张薄薄的宣纸拿起,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眼神中带着一丝恍惚,一丝释然。
他缓缓走到琪琪格面前,将那纸和离书,递给了她。
“拿去吧。”
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琪琪格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承载着她半生悲苦与解脱的纸张。
她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字迹,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但这一次,那泪水中,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她对着行痴,再次深深一拜:“谢……陛下成全。”
随即,她霍然起身!
那身素净的道袍,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扬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与……洒脱。
她拿着那纸和离书,竟是径直走到了朱镇面前!
在朱镇的目光注视下,她深吸一口气。
那双刚刚经历过泪水洗礼的凤目,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草原上最皎洁的星辰。
她将手中的和离书,在朱镇面前轻轻一扬,声音清脆,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直爽与……一丝豁出去的勇气:
“朱王爷!”
“民女阿拉坦琪琪格,如今已是自由之身。”
她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看着朱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你,愿意娶我吗?”
禅房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红珠和绿柳早已来到门外,这俩货就在偷听,此刻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俩都没有发现后面还有一个老和尚。
正是按个渡化顺值得玉林法师!
这……这太后娘娘,也太……太彪悍了吧?!
刚跟前夫和离,转身就向新欢求婚?!
这操作,简直是……闻所未闻!
行痴和尚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那个他名义上的妻子,那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人,竟然……
竟然当着他的面,向另一个男人求婚!
这……好荒谬!
朱镇看着眼前这个昂首挺胸,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忐忑的自由人。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阿拉坦琪琪格的下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就这么想做爷的女人?”
朱镇顿了顿,目光在她那张既紧张又期待的俏脸上逡巡片刻。
上前一步,轻轻将那几乎要软倒的娇躯揽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你这又是何苦?”
琪琪格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只是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低低的啜泣。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朱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竟是难得的温和,“哭完了,这前尘旧事,便也该一笔勾销了。”
行痴和尚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这……这算什么?
他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荒诞,那么不可理喻。
不知过了多久,琪琪格的哭声渐渐止歇。
她从朱镇怀中抬起头,一双凤目虽然依旧红肿,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明,就这么看着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