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镇两枚银锭子点倒,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邪火,此刻听到师父和师兄把那小子吹得神乎其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师兄!”行颠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你们莫要被那小子给唬住了!”
“我看他也就是武功高了那么一点点,嘴皮子利索了那么一点点,再加上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这才让他占了些便宜!”
他越说越是激动,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什么不沾因果?狗屁!”
“待我去寻他,抡起我这降魔杵,照着他那光溜溜的脑袋狠狠来一下,看他沾不沾因果!看他脑袋开不开花!”
行颠说着,竟真的作势要去捡地上那柄沉重的降魔杵,一副要去跟朱镇拼命的架势。
“孽障!住口!”玉林法师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他平日里虽然慈眉善目,但发起火来,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如同寺中那怒目金刚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行颠被师父这一喝,吓得一个激灵,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露出几分委屈和不服。
“师父……我……”
“你什么你!”
玉林法师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你当真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微末道行,能在那位朱施主手下走过一招半式?”
行颠脖子一梗,还想犟嘴:“我……我怎么就不能……他方才也是偷袭……”
“偷袭?”
玉林法师冷笑一声,“你方才连他是如何出手都未曾看清,便已人事不省,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他若真想取你性命,一根手指头,便足以将你碾死,如碾死一只蝼蚁!”
玉林法师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行颠听得是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却又无从反驳。
是啊,方才那小子出手快如鬼魅,自己确实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便着了道。
若非他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行颠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方才那股子冲劲儿也消了大半。
玉林法师见他稍有惧色,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几分凝重:“行颠,你这莽撞无知的性子,若不加以收敛,迟早要惹下滔天大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行颠和行痴,神色变得愈发深邃。
“你们可知,为师方才为何说那位朱施主,是那‘遁去的一’?”
行痴和行颠皆是摇头,脸上露出不解之色,竖起了耳朵。
玉林法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为师观其面相,骨龄不过十六,眉宇间稚气未脱,分明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十六岁?”行痴和行颠闻言,皆是一惊。
那小子看起来确实年轻,但言行举止,却老辣得不像个少年人。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生杀予夺的霸气,和那洞察人心的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能拥有的。
“故,”玉林法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为师方才以佛门‘他心通’之法,略窥其命数,却发现……”
“其命格早已历经二十八载春秋轮转,饱经风霜,尘缘纠葛,远非寻常十六岁少年可比!”
“什么?!”
这一下,莫说是行颠,就连一向沉稳的行痴,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面相十六,命数二十八?
这……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师父,您……您没看错吧?”行颠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实在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怪异之事。
玉林法师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为师修行玄学八十余载,这点修为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悠远与……敬畏。
“此等命格,世所罕见,千载难遇。”
“若为师所料不差,这便是传说中的……”
玉林法师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行痴和行颠耳膜嗡嗡作响。
“天外飞仙之命数!”
“天外飞仙?”行痴和行颠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困惑与震惊。
这个词,他们只在某些古老的佛经孤本中,隐约见到过记载,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耳得闻,甚至……亲眼得见。
行颠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他那颗本就不甚灵光的脑袋,此刻更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秘闻,搅成了一团浆糊。
“天……天外飞仙……那……那是什么玩意儿?比罗汉还厉害?”他傻傻地问道,还不忘比划了一下。
玉林法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这蠢材能理解的吗?!便是十个罗汉,怕也禁不住他一指头!”
“此等人物,乃是秉承天地大运而生,肩负破旧立新之使命,其来历、其神通、其未来,皆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度,所能干预!”
“你方才还想去寻他麻烦?”玉林法师冷哼一声,“简直是不知死活!嫌命长了不成?”
行颠被师父训得是垂头丧气,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个看起来年轻得过分的光头小子,根本就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存在。
那哪里是什么狂徒,那分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妖孽!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行痴则默默地站在一旁,他虽然不像行颠那般失态,但心中所受到的震撼,却丝毫不亚于他。
“天外飞仙……”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想起了朱镇那张带着几分邪气的笑脸,想起了他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想起了他那洞察人心的锐利目光……
原来,他竟是这等来历非凡的人物。
难怪……难怪他能轻易看穿自己的心魔,难怪他能以雷霆手段,助自己勘破情关,令自己大彻大悟。
自己与他相比,当真是……萤火之于皓月,云泥之别。
玉林法师看着两个徒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缓缓坐下,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残茶,轻轻呷了一口。
茶水苦涩,却让他那颗因窥探天机而略显不宁的心,稍稍平复了几分。
“痴儿,行颠,”玉林法师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关于那位朱施主的身份来历,你们……莫要再向外人提及分毫。”
“否则,引来天大因果,莫说你们,便是这片天地,都要有些麻烦。”
行痴和行颠闻言,皆是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弟子遵命。”
玉林法师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那依旧被暮色笼罩的群山,眼神悠远。
“这天下,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真是因果循环,天意昭彰。”
“行痴,当年八旗入关造下的无边杀孽,结出来的苦果,怕是要落地了。”
行痴此时已经大彻大悟,“师父。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弟子明白师父让徒儿把经书送给朱施主的缘由了。”
玉林法师点了点头,“八旗生死皆在这位施主一念之间,凭天意吧。”
行颠挠了挠光头,依旧有些不甘心地小声嘀咕:“那小子……当真有那么厉害?”
玉林法师闻言,淡淡地瞥了行癫他一眼,“人家一个照面就把你擒下,你与那鳌拜也不相上下了吧?”
“你以为那紫禁城的城墙能够拦得住此人进宫刺杀皇帝吗!”
“咦,奇怪,刚刚还能推演天机,这奇门遁甲之术,现在怎么不灵了!”
说完端起茶杯,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