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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漕渠水浸透了李香林的伤口,每一次划桨都牵扯着后背肌肉撕裂般的剧痛。楚云飞的船在黑暗中接应到她时,她几乎是从水里被拖上来的,老疤冰冷的尸体沉入污浊的水底。楚云飞撕开她后背浸血的布条,火光下皮肉翻卷的刀伤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 “腐毒入肉了。”苏清芷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她飞快地清理伤口,药粉洒上去发出细微的嘶响。李香林咬紧牙关,冷汗混着污水从下颌滴落。

“溃筋散十二时辰发作,”李香林的声音带着失血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沾了追魂香的手,会带我们找到九幽门的老鼠洞。” 楚云飞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颈间还系着她那条染血的腰带。他没说话,只是将水囊塞进她手里,转身操起长橹。船桨破开墨色的水面,朝着霜盐巷更深处的秘密锚地驶去。

李佳宁蜷在李美玲怀里,小脸上还沾着盐仓爆炸的灰烬。 废弃的染坊地窖成了临时据点。霉味混合着血腥气和草药味。丁老铁带来的人手比想象的要多——二十三个沉默的汉子,多是当年墨家矿上的匠户后代,脸上刻着霜盐巷的风霜,眼神却像淬火的铁。他们带来了藏在各处角落的“家当”:自制的淬毒手弩、带倒刺的渔网、几罐刺鼻的桐油,甚至还有一架需要三人操作的、锈迹斑斑的床弩部件。 “九幽门在城南的据点,是‘永利’赌坊。”一个脸上带疤、绰号“豁嘴”的汉子啐了口唾沫,“明面上赌钱,地下三层全是他们的人。守备森严,三道铁闸门。” 楚云飞摊开一张皱巴巴的霜盐巷草图,那是李美玲凭记忆画的。

“赌坊后巷通漕运支渠,退路。”他粗糙的手指点在图上,“前门有金鳞卫的暗哨,硬闯是找死。” “溃筋散发作,他们手脚会像灌了铅。”李香林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后背的剧痛让她声音发颤,但思路异常清晰,“赌坊地下潮湿,追魂香里的‘引路藤’粉末会结成蓝霜。丁师傅,你的人能混进去吗?” 丁老铁摩挲着那柄沉重的开山锤:“豁嘴以前在赌坊后厨运泔水,认得路。”

“好。”楚云飞眼中戾气翻涌,“亥时三刻,溃筋散发作最烈。豁嘴带三个机灵的兄弟,从后巷泔水口摸进去,找到引路蓝霜,目标——地下三层最深的房间!赌坊一旦乱起来,九幽门的高手必然集中到前面,那就是机会!” 他目光扫过地窖里沉默的众人:“我带十个人,强攻前门,动静越大越好!丁师傅,你的人带着家伙,埋伏在赌坊对面‘福寿棺材铺’的屋顶和二楼!等我信号,用床弩和桐油罐子给我把前门封死!一只苍蝇也别放出来!” “我呢?”李美玲握紧了她的机括银梭匣。 “你和清芷,带剩下的人,堵死后巷支渠口。”李香林看向妹妹,“用铁蒺藜和渔网,出来一个,钉死一个。”

“香林姐你…”苏清芷担忧地看着她惨白的脸。 “我守锚地。”李香林摸出那把墨家连弩,吃力地上弦,“接应你们回来。”她的目光落在楚云飞身上,“前门是死地,别恋战。” 楚云飞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将一块干硬的盐饼掰开,一半塞进怀里,一半递给李香林。 亥时的霜盐巷,赌坊的喧嚣像一层油腻的浮沫盖在死寂之上。“永利”赌坊门前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映着门板上包着的厚铁皮。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抱着膀子,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着偶尔路过的醉汉。 赌坊地下三层,最深处的房间里,烛火昏暗。半块青铜罗盘和赤红晶石被放在一张油腻的八仙桌上。一个穿着锦袍、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九幽门分舵主“白面狐”)正小心翼翼地将晶石靠近罗盘的断口。他身后站着四个眼神阴鸷的黑衣护卫。 “舵主,三子他们…手抖得厉害,连刀都拿不稳了…”一个手下低声报告。 白面狐皱眉,捻了捻指尖,不知何时沾上的一层微不可察的蓝色粉末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妈的,中招了!是溃筋…”话音未落! 轰——!!!

前门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座赌坊都晃了一下!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 “敌袭!抄家伙!”白面狐厉喝,一把将晶石和罗盘扫进怀里! 几乎同时,后巷方向也传来机械弹射的铮鸣和重物落水的扑通声! “后路被堵了!”手下惊慌回报。 白面狐脸色剧变:“走密道!去甲字水闸!”他抓起东西就要冲向房间角落一处暗门。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哗啦!

头顶的瓦片轰然碎裂!三道黑影如同扑食的夜枭,裹挟着腥风从天而降!豁嘴手中的剁骨刀带着积年的恨意,狠狠劈向一个黑衣护卫的后颈!另外两人,一个甩出浸油的麻绳套向白面狐的脖子,另一个则直扑桌上的罗盘和晶石! “找死!”白面狐反应极快,锦袍一甩,袖中滑出一柄细剑,毒蛇般点向套索!同时一脚踢翻八仙桌! 木屑纷飞!麻绳套落空!扑向桌子的汉子被飞起的桌板砸得踉跄!豁嘴的剁骨刀砍在黑衣护卫匆忙格挡的匕首上,火星四溅! “拦住他们!”白面狐尖啸,细剑疾刺豁嘴心窝!剩下的三个护卫也拔刀扑上!狭窄的房间瞬间变成血腥的角斗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豁嘴带来的人虽然悍勇,但身手远不及九幽门精锐,转眼一人就被细剑穿喉!豁嘴肩膀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东西!”豁嘴嘶吼着,拼着硬挨一刀,将手中剁骨刀狠狠掷向白面狐怀中的包裹! 白面狐闪身避过,剁骨刀深深嵌入墙壁!他眼中凶光一闪,正要结果豁嘴—— 轰隆!哐当!

前门方向再次传来恐怖的撞击声和爆炸声!火焰的光芒透过门窗缝隙映红了半边天!楚云飞的吼声穿透混乱:“九幽门的杂碎!出来受死!” 白面狐心神剧震!就在这分神的瞬间! “着!”仅存的另一个霜盐盟汉子猛地撞开一名护卫,合身扑向白面狐!他根本不管刺向胸口的细剑,双臂如铁钳般死死抱住白面狐的腰! “滚开!”白面狐惊怒交加,细剑疯狂捅刺!那汉子后背瞬间被捅成筛子,口中鲜血狂喷,却死不松手! 豁嘴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扑向白面狐怀中露出的包裹一角! “休想!”一个黑衣护卫的腰刀狠狠劈向豁嘴后脑! 千钧一发! 噗嗤!

一支冰冷的弩箭从破碎的屋顶洞口射入,精准无比地贯入那护卫的太阳穴!护卫哼都没哼一声,扑倒在地! 豁嘴趁机一把抓住包裹的系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刺啦!

包裹撕裂!半块青铜罗盘和赤红晶石脱手飞出! 白面狐目眦欲裂!一脚踹开挂在身上的尸体,细剑毒蛇般刺向豁嘴抓向晶石的手! 豁嘴猛地缩手,晶石和罗盘擦着他的指尖飞向墙角!他看也不看,抓起地上的半截桌腿,狂吼着砸向白面狐面门!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前门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火焰的热浪已经卷了进来。白面狐知道大势已去,脸上闪过狠厉的决绝,虚晃一剑逼退豁嘴,猛地扑向墙角,抓起离他较近的青铜罗盘,看也不看那赤红晶石,转身就冲向暗门! “拦住他!”豁嘴嘶吼着扑上去,却被剩下的两个护卫死死缠住! 暗门关闭的沉闷声响淹没在喊杀声中。豁嘴看着墙角静静躺着的赤红晶石,又看看地上兄弟的尸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抓起晶石塞进怀里,踉跄着冲向暗门方向,他要追! 赌坊前门已成人间炼狱。楚云飞浑身浴血,陌刀卷了刃,身上添了七八道口子。他带来的十人只剩三个还站着,背靠背守着被炸塌了一半的门洞。门洞外,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有赌坊打手,也有金鳞卫的暗桩。熊熊大火封锁了街道,那是丁老铁用床弩射出的桐油罐点燃的。 棺材铺屋顶上,丁老铁看着楚云飞浴血的身影,老眼通红,怒吼:“装箭!给老子射穿那帮狗日的!” 沉重的床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一支裹着油布、燃着火焰的巨箭,如同咆哮的火龙,狠狠撞向试图从侧面窗口冲出的九幽门徒! 轰!木屑血肉横飞! 楚云飞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猛地回头,对着豁嘴消失的后巷方向,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那是撤退的信号! 后巷支渠口。李美玲和苏清芷守着一地狼藉。几具尸体挂在布满铁蒺藜和倒刺的渔网上,死状凄惨。剩下的九幽门徒被堵在狭窄的巷子里,进退不得。 “撤!”听到楚云飞的啸声,李美玲果断下令。霜盐盟的人交替掩护,迅速退入黑暗的支渠水道。 染坊地窖。李香林背靠冰冷的砖墙,墨家连弩横在膝上,弩箭已经上膛。她闭着眼,竭力对抗着后背腐毒的侵蚀和失血的眩晕。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擂鼓。 哗啦…哗啦…

轻微的水声由远及近。 李香林猛地睁开眼,弩机瞬间抬起,对准地窖入口的暗河水面。 “是…是我们…”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豁嘴像血葫芦一样被两个兄弟架着,从冰冷的水里爬上来。他浑身是伤,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尤其恐怖,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油布包,露出赤红晶石的一角。 “舵主…罗盘…被白面狐…带走了…”豁嘴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进了…甲字水闸…密道…” 紧接着,楚云飞和李美玲他们也浑身湿透、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陆续撤回。楚云飞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最深的在左臂,皮肉翻卷,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眼神像烧红的炭。 “晶石拿到了。”豁嘴挣扎着把油布包递向李香林,油布上浸透了他的血。 李香林没有接,看着豁嘴惨烈的模样和空荡荡的身后,声音干涩:“折了几个兄弟?” “前门…六个…”楚云飞声音嘶哑,“后巷…豁嘴带进去三个…都没出来…” 地窖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水滴声。 豁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惨然一笑:“值了…舵主…给老疤…报仇…” 头一歪,昏死过去。 苏清芷立刻上前急救。

李香林撑着墙,慢慢站起,走到豁嘴身边,捡起掉落的油布包,赤红晶石在她掌心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她看向楚云飞:“甲字水闸,是汴河主闸口下的废弃检修密道。赵无极在潜龙渊,他需要罗盘稳定扭曲的镜天仪核心。白面狐一定是带着罗盘去那里汇合。” 楚云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眼中是燎原的火焰和刻骨的疲惫:“怎么走?” “密道入口在闸口西侧水下,有九幽门的暗桩把守。”李香林将晶石握紧,“但水闸控制室,有墨家当年留下的应急通道图纸。” “我去!”楚云飞斩钉截铁。 “我和你一起。”李香林的声音不容置疑,“晶石需要我的血才能激活对抗镜天仪的力量。”她看着楚云飞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清芷,先给他包扎。” 苏清芷默默拿出药粉和布条。楚云飞看着李香林苍白却坚毅的侧脸,没再反对。他撕下破烂的衣袖,露出精壮的手臂,任由苏清芷处理伤口。药粉撒上去的瞬间,他肌肉绷紧,牙关紧咬,却没哼一声。 李香林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解开浸血的布条,自己给后背的腐毒伤口重新上药。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钻心的痛。她咬着牙,额头青筋跳动。丁老铁默默地递过一卷干净的麻布。 包扎好伤口,楚云飞抓起豁嘴带来的另一把厚背砍刀,掂了掂分量,走向地窖出口。

“等等。”李香林叫住他。她走到他面前,抬起手,用那卷干净的麻布,用力擦去他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污泥。动作有些生硬,甚至弄疼了他刚结痂的细小伤口。 楚云飞站着没动,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火光映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他能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也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活着回来。”她擦干净最后一点污迹,声音很低,像耳语,又像命令。然后她收回手,抓起连弩,越过他,第一个走进了通往汴河闸口的黑暗水道。 楚云飞摸了摸脸上被她擦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麻布的粗糙感。他握紧砍刀,大步跟了上去。染坊地窖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闭,隔绝了火光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前方的水路漆黑冰冷,直通那吞噬一切的龙潭虎穴。

未未完待续。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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