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夜色,仿佛被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沉重得令人窒息,连偶尔从云缝中漏出的几点星芒也显得微弱而冰冷。废弃车马店的破屋内,寒意与焦虑如同无形的蛛网,交织缠绕着每一个人,唯有徐逸风那微弱却异常顽强的呼吸声,规律地响起,提醒着众人绝不能放弃的唯一希望。王五带回的关于朱掌柜失踪和城内诡异动向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层层涟漪尽是令人不安的危机与深不见底的谜团。
“朱大哥的线索绝不能就这么断了!”王五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坚定,眼中燃烧着为至交好友查明真相的火焰,那是一种历经沙场淬炼出的、近乎固执的义气,“那批来路不明的异域文物,还有那些行踪诡秘的东洋人,凉州城里若还有一个地方能挖到这种见不得光的消息,只能是‘鬼市’!”
“鬼市?”陈文推了推鼻梁上不断滑落的眼镜,声音在空旷的破屋里显得有些发虚,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谨慎,“可是……我曾在杂记中读过,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无法无天,风险极大!我们人生地不熟,还带着重伤的徐先生,贸然前去,岂不是……”
“正是因为它龙蛇混杂,各方势力交错,眼线众多,反而可能是最好的藏身和打听消息之处。”夏侯琢沉吟道,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灯下黑的道理,自古皆然。至于徐头儿……”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在厚重毛皮下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徐逸风,语气凝重,“此地暂时还算隐蔽,但必须留下足够的人手看守。赵莽,”他看向伤势刚愈合少许的壮汉,“你伤势未愈,不宜剧烈行动,但力气最大,性子也稳,留下保护徐头儿和蔡小姐、陈先生。我和五哥、巴特尔、雪狐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他语速平稳,安排得条理清晰,刻意略过了角落里的小栓子,似乎默认其年纪太小,无需参与此类危险行动。
赵莽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显然更想跟着一起去闯荡,但也知保护徐逸风责任重大,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胸膛,激起一点灰尘:“放心吧!有俺赵莽在,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碰徐头儿一根汗毛!你们就放心去!”他说话间不小心又扯动了胳膊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却硬是忍住没吭声。
蔡若兮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恐惧于父亲家族可能卷入的丑恶阴谋,又强烈地渴望能尽快找到救治徐逸风和破解眼前死局的方法,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重的叮嘱:“一切……万事小心。”
子时三刻,凉州城彻底陷入一片死寂,连野狗的吠叫声都消失了,只有呼啸的寒风刮过屋檐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夏侯琢早年行走江湖,略通易容伪装之术,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些简单物料——锅底灰、胶泥、粗劣的胭脂水粉,迅速为几人改了装束。王五换上一身更破旧、沾满油污的苦力短褂,裤腿挽起,脚下趿拉着一双破草鞋;巴特尔披上一件带兜帽的陈旧深色毡袍,帽檐压低,完美遮住了大半张颇具边塞风霜特征的脸庞和锐利的眼神;雪狐则用一块灰扑扑的头巾将那头显眼的银发紧紧包裹起来,一身利落的深色窄袖衣裤,使其融入阴影的能力更强。夏侯琢自己则打扮成一个略显落魄、风尘仆仆的游方郎中,背着个边角磨损的旧药箱,脸上刻意抹了些黄蜡,显得气色不佳。
四人互相检查无误后,如同四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破院,在王五的带领下,穿梭在凉州城如同巨大迷宫般的漆黑巷道里。王五对这座城市的记忆仿佛刻在骨子里,即便多年未归,依旧能精准地回忆起每一条暗巷、每一个拐角,巧妙地避开夜间巡更的梆子声和主要街道上可能存在的暗哨,直插城西那一片连野狗都不愿靠近的乱葬岗附近。
一片荒芜起伏的坡地之下,隐约可见一些微弱、摇曳不定的光亮闪烁,远远望去,如同传说中飘荡的鬼火,透着一股邪气。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古怪而复杂的气味——劣质刺鼻的烟叶、陈年的尘土、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物气息、混杂着廉价草药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试图掩盖什么般的劣质檀香和金属锈蚀混合在一起的怪味。低矮破败的窝棚、利用天然岩洞稍作修整的洞穴杂乱无章地分布着,人影在其中绰绰晃动,所有的交谈声都压得极低,窃窃私语,如同鬼魅在暗中交易。这里便是凉州鬼市,一切法律与秩序之外的灰色地带,见证着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太阳一旦升起便会如同潮水般消失无踪,不留痕迹。
一踏入鬼市那无形的地界,数道隐藏在阴影中、带着警惕、审视甚至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便如同黏腻的触手般缠了上来。王五经验老到,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极其隐蔽地微微搓动了几下,做了一个极不起眼的手势——这是老江湖表示“按规矩来,只为求财问路,非寻衅滋事”的通用暗号。那几道冰冷的目光迟疑了一下,略微移开,但依旧像毒蛇般在暗中紧紧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鬼市里交易的东西光怪陆离,远超常人想象:刚从古墓里刨出来的、还带着湿泥和锈迹的青铜器皿、来路不明却油光水滑的珍贵皮草、贴着红纸、号称包治百病却效果可疑的虎骨药酒、甚至还有几杆老旧的洋枪和用油纸包着的黑火药。买家与卖家都心照不宣,交易往往在袖筒里或衣襟下完成,迅速而隐蔽,眼神闪烁间便已钱货两讫,彼此都避免过多对视。
王五目标明确,引着几人绕过几个散发着怪味的摊位,来到一个挤在两片巨大岩壁缝隙里的简陋茶摊。摊主是个独眼老者,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正慢悠悠地用一把破陶壶煮着浑浊不堪、颜色深褐的茶汤,对周遭一切诡异或正常的交易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尊石雕。
“老哥,叨扰,讨碗茶喝,顺便打听个道儿。”王五率先在那油腻破烂的小桌旁坐下,将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啪”地一声排在桌面上。
独眼老者浑浊的独眼瞥了那几枚铜钱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这里的茶,只解渴,不解事。”
王五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成色一般的碎银子,轻轻推到铜钱旁边:“那就麻烦老哥,指点一下能解事的门路。”
老者那只独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枯瘦如鹰爪的手快如闪电般收起银子,揣入怀中,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想问什么?规矩懂吧?”
“兴隆杂货铺的朱老板,听说前几天好像惹了点麻烦,折进去了。”王五说得极其自然,滴水不漏,“哥几个是他远房来的亲戚,听到信儿,心里着急,想来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或者……至少收个尸。”
老者闻言,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而诡异,在寂静的鬼市里格外刺耳:“老朱啊……他是个明白人,在这凉州城里混了这么多年,门儿清。可有时候啊,人太明白了,就不是好事。有些东西,看得太清,容易瞎,容易招祸。”
“他到底是看了什么东西,惹了哪路神仙?”夏侯琢接口问道,语气模仿着走方郎中特有的那种温和与无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
老者抬起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又扫了扫王五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的巴特尔和气息冰冷的雪狐,慢悠悠地道:“西边,沙漠那头,流过来的新鲜玩意儿。刻着鬼画符的石头片子、锈得不成样子的烂铁块,还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看着就邪门的雕像。那玩意儿,啧,沾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谁沾手谁倒霉,都没好下场。老朱啊,就是职业病犯了,什么都想弄个明白,结果……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东西现在在谁手里?”巴特尔沉声问道,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老者的表情。
老者却摇了摇头,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烫手的山芋,谁拿谁烫伤。听说倒了好几道手了,都没人敢捂热乎。最后听说……是让‘沙狐帮’那伙人给接了过去。那帮孙子,哼,最近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攀上了不得了的高枝儿,狂得没边了,专门替某些见不得光的大人物处理这种脏活累活。”
“沙狐帮?什么来路?以前没怎么听说过。”王五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试图挖出更多信息。
“凉州城里新蹿起来的一伙混混,心黑手狠,头目叫沙里飞,是个滚刀肉。”老者啐了一口唾沫,似乎很是不屑,“原先不过是在码头抢食吃的泥腿子,穷横!可邪门的是,就这半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人手多了,家伙也阔绰了,还跟……咳,”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猛地打住话头,浑浊的独眼闪过一丝警惕,抬手指了指鬼市更深处一个灯火相对稍亮些、人声也稍显嘈杂的角落,“他们的窝就在那儿,自个儿去问吧,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耳朵背,啥也没听见,啥也没说。”说完,便低下头,专心摆弄他那破陶壶,再也不看几人一眼。
得到关键信息,几人不再停留,起身离开茶摊。沙狐帮的据点十分显眼,是一个用破木板、烂席子和脏兮兮的油毡布勉强搭起的大棚子,里面烟雾缭绕,混杂着汗臭和劣酒的味道。几个穿着杂乱但面相彪悍的汉子正围着一个木箱赌骰子,吆五喝六,骂声不断。旁边随意堆放着几个箱笼,其中一个箱子盖板敞开,里面赫然露出几件造型奇特、色彩暗沉、带着明显异域风格的陶俑和金属器物的边角。
王五使了个眼色。夏侯琢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药箱,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江湖郎中小心翼翼的笑容,率先弯腰走了进去,朗声道:“各位爷,打扰发财。小可走方行医,途径宝地,看几位爷印堂发赤,眼蕴血丝,似有肝火亢盛、虚烦不安之兆,怕是夜里难以安枕吧?小可这儿有祖传秘方配制的清心丸,清热去火,安神定惊……”
“滚蛋!哪来的臭郎中,满嘴放屁!爷们好得很!少他妈在这触霉头!”一个满脸横肉、胸口长着黑毛的汉子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如同驱赶苍蝇。
另一个坐在箱子上、眼神闪烁透着狡黠的三角眼小头目,却放下酒碗,仔细打量了一下夏侯琢,又瞥见他身后门口看似随意站立的王五和如同阴影般沉默的巴特尔,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郎中?来得正好。爷们儿这几天确实是有点睡不踏实,心里燥得慌。不过,你这药,”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够不够劲啊?能不能让爷们儿……痛快痛快?”
夏侯琢故作迟疑,搓着手,压低声音道:“这个……这位爷,小可只有治病救人、固本培元的正经药材,若是爷们想要别的更刺激的‘劲道’……譬如烟土之类,恐怕……恐怕得另寻门路,小可实在没有。”
三角眼和其他几个混混交换了一下眼色,笑容变得猥琐而得意:“算你识相,是个明白人。想要痛快,得找对门路,出得起价钱。最近爷们儿手头正好有点好‘货’,比那寻常烟土带劲十倍!”他得意地用拇指指了指那个敞开的箱子里异域陶俑,“看见没?正宗西域古老神殿里挖出来的神仙土烧的,供奉过真神的!沾着仙气呢!吸上一口,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怎么样,来点?”
这话语漏洞百出,分明是骗人上当的鬼话,却透露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这批文物正被他们堂而皇之地当做某种能带来极致快感的“特殊货物”在处理和吹嘘,其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惊人的秘密。
王五趁机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市侩的笑容,套近乎道:“这位爷,实不相瞒,我们兄弟走南闯北,也对这种稀罕玩意感兴趣,听说劲儿大,开眼界!不知能否割爱一两件?价钱嘛,好商量。”
三角眼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警惕,他眯着那双三角眼,上下重新打量王五:“你们?哪条道上的?也懂这个?谁介绍来的?”连珠炮似的发问,显示出他并非毫无头脑的蠢货。
就在王五脑中飞转,思索如何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应答时,棚子外一直守在门口阴影处、如同融入环境的雪狐,突然用极低的声音急促道:“有人来了,脚步沉稳,气息内敛,不像普通人,更不是鬼市里常客。”
话音未落,只见几名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身形精干、步伐整齐划一、带着明显行伍气息的男子径直朝棚子走来。他们眼神冷漠如冰,扫视周围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利器火器。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气质与鬼市这混乱、颓废的氛围格格不入,带着一股训练有素、冰冷高效的铁血味道。
三角眼一看那几人,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至极的笑容,几乎是跳起来迎上去:“哎呦,几位爷您们可算来了!货都给您们备好了,绝对没人动过,原封不动!就等您们验货了!”
那几名黑衣男子为首一人,面容冷硬,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棚内的王五等人,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威胁,然后用一种略显生硬、带着奇怪口音的汉语对三角眼冷冰冰地道:“无关的人,清理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三角眼立刻转身,对王五等人变了一副嘴脸,恶声恶气地吼道:“听见没?这几位爷发话了!快滚!别他妈碍着爷们的大事!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王五心知不妙,这批黑衣人气势逼人,极有可能就是与沙狐帮接头的所谓“高枝”,甚至很可能就是他们猜测的东洋人!对方人多势众且显然有备而来,己方绝不能在此刻硬碰,但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也不能就此放弃。
关键时刻,一直沉默如同岩石的巴特尔突然上前半步,用略带草原口音的汉语闷声道:“走可以。但刚才看上的那个小陶俑,”他粗壮的手指指向箱子里一个不起眼的三头六臂小神魔像,“开个价。”他语气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固执的买家。
三角眼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伙人在这阵仗下还敢想着买东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黑衣人头领似乎极其不耐烦,认为这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冷漠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准备搬货。
三角眼急于打发走王五他们这几个“麻烦”,免得得罪金主,随口报了一个高得离谱的价钱。出乎所有人意料,巴特尔竟也不还价,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啪”地一声丢在旁边的赌箱上,然后大手一伸,拿起那个造型邪异的小陶俑,对王五和夏侯琢等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货拿了,走。”
四人不再多言,迅速退出棚子,身影一晃,便融入了鬼市憧憧的阴影之中。那黑衣人头领盯着他们迅速消失的背影,阴鸷的目光停留了几秒,眼神闪烁,似乎闪过一丝疑虑,但最终似乎急于处理眼前更重要的货物,并未立刻下令追究。
离开鬼市核心区域一段距离后,四人才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稍稍松了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
“好险!那几个人……身上的煞气很重,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精锐,绝非普通江湖角色或者帮派打手。”王五心有余悸,压低声音道,手心微微出汗。
夏侯琢从巴特尔手中接过那个小陶俑,就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查看。陶俑不过巴掌大小,触手冰凉,质地粗糙,颜色暗沉,造型是一个三头六臂、面目狰狞扭曲、似神非神似魔非魔的怪异形象,雕刻风格狂野诡谲,绝非中土乃至已知周边任何文明所有。更引人注意的是,雕像底座下似乎还用极细的尖针类工具刻着几个极其细微、扭曲复杂、如同蝌蚪文般的符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这东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邪性。”夏侯琢眉头紧锁,将其小心收入药箱夹层,“而且,刚才那黑衣人头领说话的口音,虽然刻意模仿北方官话,但个别字的发音尾韵……很生硬,非常像我在沿海游历时听过的东洋人的语调。”
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雪狐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眯起,低声道:“有人跟踪。自我们离开沙狐帮棚子不久就跟上了。”她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身后远处巷道里若有若无、极力掩饰却依旧存在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是沙狐帮的人?嫌钱给少了想黑吃黑?还是……那些黑衣人的手下?”王五神色一凛,手不自觉按向了腰后藏着的短刀。
“不确定具体身份,但听脚步和呼吸,身手一般,不像刚才那些黑衣人般训练有素。”雪狐冷静地分析判断,“大概率是沙狐帮底层的小喽啰,看我们刚才出手‘阔绰’(指巴特尔不还价),又落了单,想干一票黑吃黑的勾当。”
“绝不能把他们引回藏身地!”巴特尔果断道,眼中闪过草原猎手般的冷光。
四人立刻默契地加快脚步,不再直线行走,而是突然拐入旁边更狭窄复杂的岔道,在蛛网般的巷道间快速穿梭,试图利用地形甩掉身后的尾巴。然而,跟踪者显然对这片城西区域的地形也颇为熟悉,而且仗着人多,分出人手包抄,竟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距离反而有拉近的趋势。
在一处堆满废弃箩筐和破家具的死胡同口,王五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厉色,压低声音对同伴道:“甩不掉了!这帮地头蛇对巷子太熟!不能再兜圈子,不然迟早被堵住!既然他们找死,那就就地解决掉!动作要快,不能惊动更多人!”
跟踪而来的果然是三个沙狐帮的混混,手持短棍和匕首,一脸狞笑地堵住了胡同口,为首一个黄牙汉子得意道:“跑啊?怎么不跑了?识相的,把身上的钱和刚才买的那破玩意儿乖乖留下,爷们儿发发善心,或许还能留你们条活路!”
回答他们的,是巴特尔如同猎豹扑食般的迅猛冲击和王五老辣狠厉、直攻要害的拳脚!夏侯琢手腕一翻,数点寒星在微弱光线下一闪而过,最边上那个举着匕首想偷袭的混混便猛地惨叫着捂着手腕倒地,匕首“当啷”落地。雪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那柄奇特的弯刀甚至未曾出鞘,只用坚硬的刀柄精准无比地闪电般击打在另一人的颈侧穴位上,那人眼珠一凸,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并毫无悬念地结束。三个只会欺软怕硬的混混全被打晕,像扔垃圾一样被迅速拖进杂物堆最深处,短时间内绝不可能醒来。
“看来凉州城是真的待不下去了,一刻也不能多留!”王五面色凝重如水,快速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沙狐帮、神秘的黑衣人(很可能是东洋人)、失踪的朱掌柜、还有这诡异的文物……这潭水太深太浑了,远超我们预料。”
“但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拿到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线索。”夏侯琢拍了拍药箱,里面躺着那尊不祥的陶俑,“这东西,还有‘沙狐帮’和其背后所谓的‘高枝’,就是下一步必须查清的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凉州城,找到安全处所再从长计议!”
四人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迅速清理掉打斗的细微痕迹,然后绕了无数个圈子,穿街过巷,反复确认身后再无任何跟踪者后,才如同暗夜流萤般,悄然返回那座藏身在城南城墙根下的废弃车马店。
凉州鬼市这一夜,如同一个短暂而危险的梦境。他们侥幸窥见了冰山之一角,却已足以感受到水下那庞大阴影所散发的刺骨寒意与恐怖。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杀机四伏。而那尊此刻静静躺在药箱里的小小邪异陶俑,仿佛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冰冷的不祥气息。
(第8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