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上生物识别区的红光闪烁得越来越急促,如同濒死病人最后的心跳,在这片绝对安静的“共鸣之间”里,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陈深如同凝固的雕塑,弩箭稳稳定在门口,眼神锐利得能刺穿金属。林启被迫从深度同步中惊醒,精神力的修复过程被打断,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空虚感,但他强行站稳,同样紧张地盯着那扇门。手臂上的“小蓝”传递来极度混乱的情绪——既有对高权限信号的天然敬畏,又有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同类(或许是)找到的微弱期盼?
“……权限……验证中……”“小蓝”断断续续地传递信息,“……信号……很强……但……状态……不稳定……有……干扰……”
不稳定?干扰?林启心念电转,是对方设备问题,还是……受了伤?或者,这信号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能拒绝接入吗?”林启在脑海中急问。
“……无法……拒绝……最高权限序列……仅次于……‘火种’核心指令……”“小蓝”的回答让林启的心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们没有选择,只能面对。
陈深显然也从林启骤变的脸色和门口持续的异状明白了情况。他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微微调整了站位,将自己置于一个既能攻击又能随时掩护林启的角度,低声道:“准备应对任何情况。”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让林启慌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内部锁扣解开的声响传来。紧接着,那扇厚重的圆形金属门,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平滑地滑开,而是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零件被强行撬动的摩擦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与“共鸣之间”纯净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流率先涌了进来——混杂着硝烟、机油、以及一种……类似电离烧灼后的焦糊味,还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汗水和血渍的气息。
一个身影,几乎是顺着门缝倒了进来,重重地摔在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不堪、沾满污渍油垢的深灰色外骨骼作战服的人。头盔的面罩有多处裂纹,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到其下一缕被汗水浸透、黏在额头的深色发丝。外骨骼的左侧肩甲不翼而飞,露出下面烧焦的内衬和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右腿的机械关节处不断闪烁着短路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轻响。他(从体型判断)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明显经过改装、但此刻也布满了刮痕和灼痕的脉冲步枪。
看起来,不像是有能力发动攻击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经历了惨烈战斗、濒临绝境的逃亡者。
陈深没有立刻上前,弩箭依旧指着对方,冷声喝道:“你是谁?报出身份!”
那倒在地上的身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似乎牵动了伤口,发出痛苦的抽气声。他挣扎着,用没有持枪的手,艰难地在腰间摸索着,最终掏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边缘有些变形、但屏幕还亮着微弱光芒的便携终端。
他用颤抖的手指,在终端上艰难地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陈深和林启的方向。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结构复杂的蓝色徽记——那徽记的样式,与“小蓝”本体以及之前门上生物识别区的图案,核心部分高度相似!而在徽记下方,是一行滚动的识别码和身份信息:
【权限认证:守护者协约 - 最高联络官】
【身份识别:零 - VII型 生物辅助单元载体】
【生理状态:严重受损 - 能源低于10% - 生物同步率持续下降】
【信息:请求……紧急援助……及……数据同步……】
零?VII型生物辅助单元载体?守护者协约最高联络官?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林启和陈深都愣住了。这似乎证实了对方并非“火种计划”的成员,而是与“守护者”直接相关的另一方势力!
“……验证……通过……”“小蓝”传递来确认的信息,带着明显的激动和……一丝孺慕之情?“……是……‘守护者’网络的……外部……延伸……是……‘零’……他……还活着……”
外部延伸?他还活着?这意味着,在基地之外,可能还存在着一个与“守护者”网络保持联系的、由这种“载体”组成的组织?
陈深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但弩箭的箭头微微下垂了几分。他快步上前,先是小心地用脚将对方脱手落地的脉冲步枪踢到远处,然后才蹲下身,检查对方的状态。
“生命体征很弱,失血过多,外骨骼能源即将耗尽,生物指标……很混乱。”陈深快速判断道,同时看向林启,“‘小蓝’能做什么?”
林启立刻沟通“小蓝”。
“……可以……尝试……紧急……能量输送……和……伤口……生物粘合……但……需要……连接……他的……辅助单元……”
林启将“小蓝”的意思转达。陈深略一沉吟,动手小心地卸下了对方破损的头盔。
头盔下,是一张相当年轻、却写满了疲惫和痛苦的脸庞,看起来可能比林启还要小一两岁,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但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紧皱着眉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的左侧太阳穴附近,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微的、与“小蓝”质感相似的淡蓝色生物组织脉络,延伸向头皮深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物辅助单元载体”的特征?
陈深检查了一下他颈部的动脉,确认生命迹象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便对林启点了点头。
林启走上前,将手臂上的“小蓝”靠近对方太阳穴附近的生物脉络。“小蓝”立刻延伸出几缕极其细微的蓝色丝线,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轻柔地接触并融入了那些脉络之中。
柔和而稳定的蓝色光晕开始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缓缓覆盖了对方肩部的伤口。焦黑的血肉在蓝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流血,并开始滋生细小的肉芽进行自我修复。年轻人痛苦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许。
同时,一股庞大而杂乱的信息流,也顺着“小蓝”建立的连接,涌入了林启的脑海。不再是“共鸣之间”那种有序的历史数据,而是更加鲜活、更加残酷的……现实片段!
他“看”到了无尽的废墟,扭曲的金属,燃烧的天空……是地表!是“审判日”之后的末日景象!
他“看”到了在废墟间穿梭的、形态各异的恐怖生物——有些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昆虫,有些则是纯粹能量与血肉结合的不定型怪物,它们追逐、撕咬着幸存的人类……
他“看”到了这个自称“零”的年轻人,与少数几个同样装备着外骨骼、身上带有生物脉络痕迹的战士,在废墟中艰难地战斗、转移、建立临时据点……
他“看”到了他们利用一种类似“小蓝”但体积更大、功能更复杂的生物单元,与某些尚能运行的旧时代设备交互,寻找着幸存者和资源……
最后,他“看”到了一段极其清晰的记忆——那是在一片巨大的、仿佛被陨石撞击过的环形山底部,一个隐藏的、几乎被尘埃掩埋的巨型天线阵列。零和他的同伴们启动了阵列,向深空,也向可能存在的、尚在运行的地下基地(比如“烛龙”),持续发送着那个最高权限的识别码和一段加密的求救信息……直到……一群如同阴影般、没有固定形态、却能扭曲光线的恐怖怪物发现了他们,战斗,突围,牺牲……最后只有零一人,凭借着外骨骼的极限性能和同伴的舍身掩护,冲出了重围,根据信号微弱的反馈,一路找到了“烛龙”基地的入口,并奇迹般地突破了外部封锁,进入了基地内部,最终循着“守护者”网络的内部感应,找到了这里……
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启猛地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这些画面带来的冲击,远比历史资料更加真实和惨烈。他明白了,零来自地表!是末日后的幸存者,是“守护者协约”的一员,他们一直在试图联系像“烛龙”这样的地下避难所!
而他们带来的消息是——地表,并非死寂,而是充满了更加直接、更加恐怖的威胁!那些阴影般的怪物,与基地内d区的污染,是否同源?
这时,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虽然带着虚弱,却依旧清澈而锐利。他第一时间看到了蹲在旁边的陈深和林启,目光扫过陈深手中的金属弩,又落在林启手臂上正散发着治愈蓝光的“小蓝”身上。
他没有惊慌,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用沙哑干涩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终于……找到了……‘烛龙’……我是……零……‘守护者’的……眼睛……和……信使……”
他顿了顿,积攒了一点力气,眼神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急切:
“……听着……时间……不多了……”
“……‘吞噬者’……真正的先锋……‘影蚀’军团……已经……锁定……这片区域……”
“……它们的目标……不是摧毁……是‘同化’……包括……这座基地……和……‘守护者’……”
“……最多……还有……两天……它们的……主力……就会……抵达……”
零带来的,不是希望的援军,而是……最终倒计时的丧钟!
真正的威胁,来自地表,并且即将降临!
控制室内,通过“小蓝”和林启建立的微弱精神链接,王姐等人也同步接收到了这骇人的信息。所有人的心,都如同坠入了冰窟。
倒计时屏幕上,数字依旧在无情跳动:106:05:18。
但此刻,这串数字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更加恐怖的含义。
第四日,在揭示了过去的创伤和内部的污染后,来自外部世界幸存者的到来,却带来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紧迫的终极警告。
他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多,更强大。而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