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只想趁着此夜在沙罗多面前出彩,怎会关心是哪位车师将军破了敦煌城?只一味恭维道:“管他哪位将军破城,不都是仰赖汗王的天威?”
说完又劝一杯。
沙罗多冷笑一声饮过,微微摇头,不再提破城将军的事。
小丫自觉气氛已到,对沙罗多说:“汗王,如此大喜之日,兰儿为你跳上一支楼兰舞,如何?”
“噢?”沙罗多果然两眼放光,将信将疑道:“兰妃你……”
“汗王,兰儿为了你,苦练不辍,刚有小成。汗王若不嫌弃,兰儿这就去施粉更衣,为汗王献丑。”小丫一脸娇羞。
沙罗多大悦,拍了两掌令道:“吩咐下去,安排乐师!”
很快,宫廷乐坊的乐师悉数赶到暖春阁,各安其位,准备奏乐。
沙罗多扬手道:“开始吧!”
小丫身着楼兰舞裙,缓缓走到中央,摆好姿势。
沙罗多眯起双眼,靠在椅背上,端起了酒杯……
乐声响起,小丫云鬓花颜,立在中央,提起裙摆,优雅起步,身姿虽柔,却欠力度。起初,小丫步点尚能踏上节拍,随着鼓声渐密,慢慢力不从心,踏足错拍,挥手失度,稚子学步一般,狼狈滑稽。
到得高潮处,一连串的旋转跳跃,小丫已然体力不支,如风中细柳,摇摆不定,全无轻盈美感。乐师、婢女皆面露异色,却无人敢说什么。
终于最后一个腾跃落地,小丫力不从心,站立不稳,踉跄跌倒,锦帕飘飞,衣袂缠绕,尴尬不已。
暖春阁内静得出奇,只彩蝶一人上前,扶起小丫。沙罗多仍在席上坐着,双眉紧蹙,其余人见状,更是默然悚立,不敢动作,不敢言语。
小丫双颊绯红,汗涔涔的低头立在席边,鼻腔努力地呼吸着,不敢张嘴喘气。
谁都看得出来沙罗多面带愠色。
还好,这日沙罗多确是心情不错,过得片刻,皱起的眉头还是舒展开了。
沙罗多放下酒杯,对小丫招了招手。小丫过来,扑到沙罗多怀里,“哇”一声哭了出来,似有满腹委屈。
“莫哭,莫哭。”沙罗多轻抚小丫的乌发道:“难怪本汗看你最近瘦了,原来兰妃在练舞。”
小丫哭道:“兰儿学艺不精,汗王恕罪。”
“可是皇后教的你?”
“皇后怎会教我?”小丫摇头嘟哝。
沙罗多笑道:“那定是师父的问题。说,是谁教你?”
小丫指了指将她扶起来的彩蝶。彩蝶低下头,吓得全身发抖。
汗王果然没有放过,手指彩蝶道:“你,跳一个来本汗瞧瞧。”
彩蝶走出,低低应了一声“是”,立在中央。
乐声再起。彩蝶心想,横竖是个死,便豁出去罢,就当离开之前,给自己无人疼爱的凄苦人生舞上一曲。
于是闭了眼睛,翩翩起舞。
就这一念之别,彩蝶心无旁骛,童子功打下的坚实底子,连日陪练唤醒的肌肉记忆,附上常年辛劳换来的体力加持,让她出色地完成了这支舞蹈,顾盼流转间百媚千姿。
一曲舞罢,彩蝶依旧闭着眼,只等沙罗多赐死。
暖春阁内又是静得出奇,令人窒息。
片刻,沙罗多道:“赐酒!”
一婢女疾步上前,将酒杯端了,送到彩蝶身边。彩蝶跪下,谢过沙罗多,将酒饮尽,伏拜于地道:“奴婢自身舞技浅陋,不配为师,却不知好歹,妄自教授兰妃,罪该万死,求汗王发落。”
沙罗多干咳一声,命彩蝶平身,想了想说:“你的楼兰舞,虽比皇后确实大大不如,但也不是自矜自诩的虚浮之辈,无罪。”
彩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暗自庆幸,却依旧不敢起身。沙罗多便问彩蝶:“本汗问你,你都教了兰妃什么?”
面对沙罗多,彩蝶不敢虚言,一五一十道:“回汗王,奴婢每日与兰妃先压筋骨,再练上臂,弯曲、伸展,再练大跳、叉跳……这些都是基本功法。兰妃有所成后,再练平转、点转……”
沙罗多不懂,也无耐心听完,打断道:“你说的基本功法,都教过了么?”
“回汗王,都教过了。”
“今夜这支舞,也是你教的?”
彩蝶不知何意,便为小丫找补:“是。兰妃见汗王每日政事劳累,担心不已,有心愉悦汗王,便命奴婢编了一支舞,日日练习,只为搏汗王一笑。是奴婢编得不好,才……”
话未说完,沙罗多又将彩蝶打断道:“编得好,本汗确也笑了,哈哈哈……”
这话着实让小丫脸面无光,憋了一肚子火气。
沙罗多转而对小丫说道:“兰妃,本汗不懂舞,但练过武,本汗以为,但凡身手技艺,总有相通之处。想本汗少时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然,你以为本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卓达武魁称号是平白得的?”
小丫不悦,也只能点头。
沙罗多毫不客气,继续训话:“本汗看了你这婢子跳舞,虽不如皇后,但教你倒也富余。方才你献舞时,气息不匀,步伐不稳,显是基础不牢,筋骨僵硬的缘故。若要本汗高兴,你须得多加练习。”
小丫只得连连称是。
沙罗多咧嘴笑了笑,随手点了两名婢女道:“你俩听着,明天起,每日未时陪兰妃到御花园练舞,基本功须练上大半时辰,稍事休息,再将今夜这支舞练上几回。总之,每日练舞不可少于一个时辰,不到申时,不许回来!”
说到这,沙罗多突然黑下脸来,阴沉沉地问:“明白了吗?”
两婢女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沙罗多这才对小丫说:“兰妃,你想让本汗高兴,本汗也领你这个情,但你若想让本汗真高兴,那就多加练习。明日起你每日下午到御花园练舞一个时辰,三月之内,本汗可要看看你有多少长进。”
“汗王放心,兰儿定不负期待!”小丫陪笑应承,心中却暗暗叫苦。
谁知,沙罗多还没结束,又对俩婢女喝道:“你俩有监督之责,三个月后兰妃若无甚长进,你俩就是轻慢圣令,斩立决!”
俩婢女吓得魂不附体,其中一人道:“汗王,奴婢粗鄙,不懂舞蹈,还是让彩蝶监督更好!”
汗王道:“汉人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彩蝶基本功法传了,舞也编了,兰妃跳好这支舞前,没她什么事了。你再多嘴,本汗先将你砍了。”
那婢女连连磕头,连“是”字都不敢说了。
“就这样罢,本汗还有政务,今夜不留了。”沙罗多起身离席,看了一眼伏跪在地的彩蝶,离开暖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