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人猫在洞口,执弓在手,小心翼翼地往外瞧。
“骅影!”阿墨小声惊叫,喜得奔了出去。跑来的两匹马中,除了车合烈的战马,还有骅影!
原来,那一日与阿柴离开时,因骅影不走,阿墨气愤,只顾用缰绳抽它,却忘了绑它。阿墨随阿柴走后,骅影自个儿溜出城门,钻到这林子里。
之后车合烈来救阿墨,入城前,先入林子,将补给存在洞中,又将战马放归山林。车合烈调教的战马很有灵性,不会跑远。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骅影就这么和车合烈的战马碰上了。
骅影也是车合烈从小调教大的。还不到一人高的时候,车合烈就常常骑着自己的马儿去遛骅影,骅影自然也和这匹战马亲熟,也熟悉车合烈的哨音。两匹马一块儿在林子里待了两日,听到车合烈吹哨,便一起跑出来了!
见到阿墨和车合烈,骅影颇高兴,扬蹄嘶鸣,车合烈一把扯住缰绳,口呼指令,骅影便安静下来。
阿墨抱着骅影的脖子,温柔地抚摸,懊悔不已:“骅影,好马儿,那日若是听了你的不走,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
车合烈道:“沙罗多成心搞事,你怎么躲也躲不过,迟早会来。走吧。”
二人骑上马。车合烈也不催促,只是慢慢地走。
阿墨问道:“师父,咱们要去哪儿?”
“交河城西南有一片树林,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西南边,一大片望不到头。”
“对,咱们正走的这个林子,其实和交河城西南那林子是连成一片的。所以一直往东南走,到了尽头,出了林子,咱们就入交河城。”
“就一直在林子里走吗?”
“对。大路上一定处处追兵,你我就两个人,抵挡不了许多。但进了林子里,咱就是王!虽然慢了点,但他再多的兵来,咱俩都有办法对付!”说到此处,车合烈豪迈地笑了起来,眼中满满的都是自信。
“师父说的是!”阿墨想想也对,便安下心来。
“他急咱不急,咱俩就这么慢慢走,也别弄出太大声响。”
“那……会不会走得太慢?”
“慢不了太多。咱们在林子里穿行,走的是直线;大路虽快,但是绕着林子跑的,脚程反而长了。”
师徒二人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傍晚时分,两人找了个山洞过夜。毕竟逃亡,二人也没有打猎,只草草吃些干粮和水,便睡下了。
一夜无事,继续上路。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师徒二人已赶到树林边缘,明日便可到达交河城。
傍晚,眼看干粮所剩无几,阿墨道:“师父,你且在洞里休息。我去随便猎点啥,给师父打打牙祭。”
“不必,不要闹出动静,还是谨慎为上!”车合烈道。
“师父,墨儿这几日想明白了,生死有命。我就要吃顿好的,看能怎地?再说,山里我为王,怕他个甚?!”
“也好!堂堂男儿,就得有这份豪气!”阿墨的话显然颇合师父心意。车合烈当下允道:“去!打点好肉来!”
阿墨刚走到洞口,车合烈在身后嘱咐:“就在附近,别走远了!”
阿墨眼眶一润,道:“师父,您第一次带我出来打猎,也是这么叮嘱我的。那时我只能去寻些干柴,今日,您瞧好了!”
很快,阿墨猎回来一只肥美的小野猪。到了洞口,只见里面火光闪烁,车合烈早生了火等他。
“师父,您不是教过我,有人追杀,就算冻死,也不能生火吗?”
车合烈学着阿墨道:“我就要吃顿好的,看能怎地?再说,山里我为王,怕他个甚?把肉烤上!”
师徒相视而笑。肉鲜味美,两人吃了个大饱。
“可惜缺了坛好酒!”车合烈咂着嘴道。
“算了吧,师父之前喝酒射死了狗,只怕今日若喝,死的便是我了!”
车合烈狠狠拍了阿墨脑袋,两人靠在岩壁上休息。
“师父……”阿墨道。
“怎么,有心事?”
“嗯。但怕师父心烦,几日里,我一直不敢说。”
“明日便到交河城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我担心小夕了。”
“你?当真?”车合烈问,话中带喜。
“当然。怎的不担心?这么多年,小夕就是我的亲妹妹啊!”阿墨道。
“哎……”车合烈长叹一口气,久久不语。
“师父……”
“行了!”阿墨又要言语,却被车合烈阻止:“不劳你挂心了,小夕目前安全。救你那日前夜,我入城后,先去府上探了探,有二十名血骑守在那里,戒备森严。”
“是谁的血骑在那守着?”
“这个为师不知,但至少小夕暂时安全了。”
“师父为何不先救小夕出来?”
“救了小夕,便打草惊了蛇,还如何救你?”
“师父不用管徒儿……”阿墨哽咽道:“师父应该先带着小夕走!”
“哼哼,你八岁便能豁了性命来救师父和小夕,为师难道还不如八岁的你?”车合烈道,豪气冲云。接着,安慰阿墨:“别想了,明日进了交河城,再作打算。你慕阿姨苦心经营交河城这么多年,民富兵强,就算是兵戎相见,咱也不怕他沙罗多!小夕不会有事。”
“师父,”阿墨踌躇道:“墨儿……墨儿不想入交河城了。”
“为何?!”车合烈讶异问道。
“师父当年射伤老汗王,带着小夕逃跑,不也没去交河城吗?”
“这……”
“其实墨儿问过慕阿姨,慕阿姨说,师父不想连累车师前部深陷战乱,百姓受苦,才一人做事一人当,宁可带着小夕亡命天涯,也绝不入交河城避难。今日墨儿也不能这么做!师父教我这么多本事,我自己逃走便可,师父不用管我!”
车合烈一怔,沉默半晌,欣慰道:“好徒儿,师父没看错人。也好,师父也不想慕阿姨多年苦心毁于战火。当年冰天雪地,带着年幼的小夕,确有诸多不便之处;如今你我师徒快马轻装,就凭他们,想抓咱俩?哼哼!明日我和你一起走。”
“师父,你入城,徒儿自走。你还要想法子去救小夕呢!”
“你说了,生死有命。小夕的福祸,谁说得清?当年我若不带小夕逃亡,哪会与你有这师徒缘分?小夕的事,师父自己会想办法的。”
“不过,”车合烈肃然道:“明日出了这林子,就是一片平地,没有遮蔽。咱们若不入城,就得快马赶路,穿过那平原!”
…………
次日,交河城南的原野上,两匹骏马飞驰而过,扬起一阵烟尘。
交河城头,阿依慕正孤独地站在城墙上,望着快马远去,烟尘落尽。
“姐夫,离得再远,我也能一眼认出是你……”阿依慕喃喃道。
“你终究还是不愿和我共度此生吧……”
阿依慕双眸含泪,下了城墙。
自此,再也没人见过她。
这一日,正是酉月初九,两人约定前去拜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