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未开刃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铺着深色绒布的盒子里。
剑身长约四尺,线条流畅而修长,即便在亭子不算特别明亮的灯火下,也隐隐流动着一层幽冷的光泽。
仔细看去,剑身上的锻打纹路并非寻常的直线或流水,而是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螺旋水波纹,仿佛将一泓深潭的漩涡凝在了钢铁之中。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剑柄的剑身处,巧妙地镶嵌着七颗细小的、打磨光滑的金色星点,精准地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图案,与深色的剑身形成夺目的对比。
孙知言看着阿土瞬间瞪圆的眼睛和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模样,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解释道:
“这是我前段时间托我父亲找人,仿着古书上说的‘七星龙渊剑’的样子打的。没开刃,不能伤人,但分量、样式都是按真剑来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阿土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他小心翼翼地这把剑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冰凉的剑柄入手,让他心头一阵激荡。
“哇!太棒了!”刘昌第一个惊叹出声。
“阿土哥,快比划两下看看。”秦熙也跟着起哄。
阿土脸上兴奋得通红,在大家的怂恿下,学着平日里画本子上看来的招式,有模有样地挥舞了两下。
长剑破空,发出“呜呜”的轻响,虽然动作还显稚嫩生涩,但那柄剑在他手中,却仿佛真的有了灵魂,与他那股子蓬勃的朝气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好!”
“真不错!”
“阿土哥有大侠风范了!”
朋友们毫不吝啬的夸赞和掌声响起,阿土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抱着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狂喜和感谢。
最后只能一遍遍地对孙知言说:“谢谢你知言!太谢谢你了!我太喜欢了!真的!”
孙知言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充满了满足和快乐,摆摆手,真诚地说: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朋友开心,我就开心。”
这份贵重的礼物让这场小小的庆祝宴达到了高潮,直到夜色渐深,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这份情谊,阿土和刘昌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当晚两人便合计,觉得必须回赠一份既能表达心意又特别的礼物。
他们跑遍了石城的花市,最后合力扛回来一株足有六尺高、枝叶繁茂、已经结满了密密麻麻花苞的桂花树。
两人吭哧吭哧地将树扛到孙知言的院子外,喊他出来。
孙知言看到这株突然出现的、生机勃勃的桂花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送给我的?”他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阿土抹了把汗,嘿嘿笑道。
“把这树种在你书房窗户外头,风一吹,满屋子都是桂花香,读书的时候可以提神醒脑。”
孙知言看着那青翠的叶片和累累的花苞,心中喜爱极了。
三个少年立刻找来铁锹水桶,在孙知言书房窗外选了个最好的位置,挖坑、扶树、填土、浇水,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合力将这株桂花树小心翼翼地种了下去。
看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新树苗,三个人都露出了成就感满满的笑容。
不仅他们,三个姑娘也都将孙知言的情谊记在心里。
隔天,她们也各自送上了自己用心准备的谢礼。
孙知言收到这些礼物,每一件都爱不释手,觉得比任何昂贵的玩物都要珍贵。
又过了一日,下午时分,孙知言特意去正院,恭敬地邀请祖父和祖母去自己院里用晚膳。
孙知府和王夫人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开心,孙子难得主动邀请,便笑着答应了。
夫妻二人携手,慢步走向孙子的院落,刚迈入院门,一股清甜幽雅的桂花香气便随风拂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咦?哪来的桂花香?这般清雅?”王夫人好奇地四下张望。
孙知言早已等在门口,见他们来了,赶紧上前行礼,笑着指向窗边那株新种的桂花树:
“祖父,祖母,是阿土和刘昌送我的桂花树,刚刚种下没两天。”
孙知府捋须看去,点头赞道:“好树!枝叶舒展,生机勃勃。你这几个朋友,倒是很有心。”
孙知言高兴地将祖父母请进屋内。只见屋子中间的小桌上,架着一口咕嘟冒泡的炊锅。
“祖父,祖母,这是孙儿做的炊锅,孙儿想请你们尝尝。”孙知言有些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祖父母。
孙知府和王夫人一听这锅子竟然是孙子亲手做的,还没动筷子,脸上的笑容就已经藏不住了,连声夸好:
“好!好!言儿有心了!”
“闻着就香!肯定好吃!”
祖孙三人围桌坐下,孙知言给祖父母夹菜盛汤,这顿饭,吃得格外温馨漫长。
席间,多是孙知言在兴奋地说着话,说他和伙伴们的趣事,孙知府和王夫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被孙子的描述逗笑。
孙知府也会穿插着说一些自己年轻时游历的见闻或者官场上听到的奇趣轶事,引得王夫人和孙知言发出一阵阵惊呼和笑声。
直到窗外月色皎洁,清辉满地,孙知府和王夫人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回屋。
夫妻二人携手,慢慢走在被月光照得一片银白的回廊下。
夜风送来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孙知府望着天边那轮明月,颇为感慨地说道:
“幸得有这几个孩子陪着言儿,我瞧着,言儿近来开朗活泼了许多,也有了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王夫人赞同地点头,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松和欣慰:“是啊。以前他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看书,太过安静。”
“如今看来,孩童之间的情谊最是纯粹难得,他们在一块,不在乎什么尊卑身份,只知道真心换真心。这样的朋友,才是真的好啊。”
同样的皎洁月色,也温柔地洒在秦阳一家的小院里。
院子里,几只箱笼已经收拾妥当,捆扎得结结实实。
明天,他们就要搬去新租的房子了,就在岩桑家隔壁。
隋安儿正最后检查着有没有遗漏的东西,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这个小院里缓缓扫过。
这里他们住了五六年了,每一寸土地都熟悉无比,这里承载了太多太多的记忆。
这个小院,为他们遮风挡雨,见证了所有的悲欢哀乐。
如今忽然要离开,心里头除了对未来的憧憬,竟也生出了浓浓的不舍和感慨。
不知道下一户住进这里的人,又会开始怎样一段故事?
秦阳将最后一件行李归置好,走到妻子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这个院子,然后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舍不得?”他低声问。
隋安儿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摇摇头:“是有点舍不得。不过,阳哥你说得对,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相依的夫妻身上,也照亮了屋内孩子恬静的睡颜。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一切都将是崭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