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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涂抹在山涧,像一层猩红的釉,冰冷地流淌在湿滑的岩石和奔涌的溪水上。林惊澜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壁,每一次喘息都像拉扯着肺腑深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那口烧喉的烈酒仿佛一团凝固的火焰,沉甸甸地压在小腹,非但没能驱散寒意,反而与伤口被吮吸后残留的酥麻悸动、以及慧明惨死的巨大悲恸混杂交织,在他混乱的心湖里卷起污浊的漩涡。他抬起头,被泪水反复冲刷的眼眶酸涩模糊,视线费力地聚焦在身前蹲伏的少女身上。 她正低着头,仔细撕开自己青灰色劲装的内襟。那布料相对洁净,月光勾勒着她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将布条紧紧缠绕上他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她的动作熟练而迅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她的侧脸在血色月光下如同冷玉雕琢,鼻梁挺直,唇线抿成一道倔强忍耐的直线,长睫垂下,在眼下投落一片小小的、颤动的阴影。专注的神情里有一种近乎肃杀的沉静之美。 那烈酒带来的灼热似乎重新上涌,混合着伤口被触碰时细微的痉挛、对逝者的悲怆,还有一种心底悄然滋生、明知不该却又无法抑制的、陌生的悸动——一种对眼前这神秘存在的强烈迫近感——在他混乱的胸腔里激烈冲撞。 “你…你是谁?”林惊澜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岩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烈酒灼烧后的哽咽感,每一个音节都撕扯着咽喉。“为什么…三番两次帮我?”他执拗地盯着她,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警惕、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脆弱的依赖。 少女包扎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 两道目光在血色月华中猝然相撞。她的眼睛,像沉在深潭里的寒星,清晰地映着林惊澜此刻的狼狈与挣扎。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远比月光下的溪流更为复杂、更为汹涌——戒备像潜藏的礁石,审视如冰冷的刀锋,矛盾似缠绕的藤蔓…而在这一切之下,林惊澜竟还捕捉到了一丝深埋的、难以言喻的痛楚?那痛楚并非为他,却像古老铜镜上的一道陈旧裂痕,贯穿了她的眸光深处。 山涧的水声哗哗作响,永不停歇地奔向未知的黑暗。远处,少林寺低沉冗长的丧钟余韵,如同沉重的帷幕,一层层笼罩在万籁渐寂的群山之上,带着不祥的黏滞感,执拗地回荡。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少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静默边缘—— “呜呜——咻!”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陡然撕裂了山涧的寂静!那声音来自两人侧后方的陡峭山林,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挟着刺骨的腥风,精准无比地射向林惊澜毫无防备的后心! 是弩箭!而且是淬毒的强弩! 生死一线!林惊澜重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瞳孔因惊骇剧烈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心脏! “当心!” 几乎是毒箭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一声急促的低喝炸响!蹲在林惊澜身前的少女,身体反应比声音更快!她一直低垂握住匕首(峨眉刺)的右手,在刹那间爆发出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手腕以一个极度刁钻诡异的角度猛地向上反撩! “锵——!” 一声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火星在月光下猛地一闪! 那道致命的黑色弩矢,竟被她手中那柄形状奇特、流光溢彩的短刃堪堪斩中箭头!毒箭的轨迹被硬生生打偏,擦着林惊澜的肩膀呼啸而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的石壁,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箭簇位置,一点幽蓝寒光在月色下闪烁,散发着甜腻的死亡气息。 冷汗瞬间浸透林惊澜的后背! 没有丝毫喘息之机!山林暗影处,数道矫健如狸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扑出,手中清一色的狭长绣春刀,刀刃在血月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直扑二人!当先一人身形最为彪悍,刀势狠戾霸道,卷起一股腥风,直劈少女面门!刀锋未至,那股浓烈的煞气已扑面而来! “张网已久!妖女逆贼,一并授首!”为首者厉声断喝,正是之前在山道上围攻慧明的那个锦衣卫小旗官!他脸上那道被林惊澜石子划破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少女眼神陡然锐利如冰锥,那点强行压制的痛楚瞬间被凛冽的杀机取代!面对当头劈来的致命刀光,她不退反进! “嗤啦——!”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她竟在刀锋及体的瞬间,以左脚为轴,身体不可思议地向右侧旋拧、矮身!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她后颈的皮肤削过,削断了几缕飘扬的青丝!而她手中的短刃(峨眉刺),如同毒蛇吐信顺着旋身之势闪电般反撩小旗官毫无防护的右肋! 快!诡!狠辣! 小旗官完全没料到对方身法如此诡异刁钻,仓促间只来得及强行收刀回撩格挡,动作已显狼狈。 “铛!”短刃与绣春刀再次撞击,迸出火星! 借着这一撞之力,少女身体再次诡异地一旋,如同失去骨骼的柔柳,险之又险地从另一名侧面挥刀斩向她腰部的锦衣卫刀光下擦过。她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月下舞蹈,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毫厘之间,带着一种羚羊挂角的奇诡美感。 “动手!先杀那小子!”小旗官怒吼,眼神怨毒地锁定了靠在石壁旁的林惊澜。 一名身材矮壮如熊的锦衣卫立刻狞笑着扑向林惊澜,手中绣春刀化作一道惨白的匹练,直劈林惊澜头颅!刀风激荡,吹起了林惊澜额前被汗水浸透的乱发,死亡的阴影再次当头罩下! 少女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大急!她此刻正被小旗官和另一名刀法迅疾的锦衣卫死死缠住,两人刀光交织如网,封死了她所有救援的去路,只能发出一声急促的警告:“背后!” 林惊澜虽然重伤,但少林五年的苦功早已将坚韧刻入骨髓!死亡的刺激如同冰水浇头,强行压下眩晕和剧痛!他眼中悲愤与凶戾之气骤然爆发!慧明圆寂时那血染僧袍的景象,眼前泼洒而来的致命刀光,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杀伐本能! “喝啊——!” 一声低沉的怒吼冲破咽喉!他背靠的冰冷石壁成了唯一的支撑!面对那势大力沉的劈斩,他竟没有试图躲闪——重伤的身体也根本躲不开这蓄势已久的一刀! 电光火石之间—— 林惊澜猛地深吸一口气,如同巨鲸吞海!重伤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双脚死死蹬住地面,竟将身体的重心完全顶住!同时,他的右拳,裹挟着满腔的悲愤与绝境中炸开的凶性,如同从沉睡中惊醒的怒目金刚,以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迎着那当头劈下的刀光侧面,悍然轰出! 少林罗汉拳·金刚捣锥! 这一拳,毫无花哨!凝聚了他五年苦练的全部力道!手臂肌肉虬结绷紧,筋骨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轻微爆响!拳锋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目标,不是刀锋,而是那矮壮锦衣卫握刀的手腕!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拳头准确地、结结实实地砸在对方右手腕骨之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山涧中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矮壮锦衣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剧痛让他瞬间脱力!手中的绣春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整个人更是被这刚猛无俦的一拳砸得踉跄后退几步,左手死死捂住碎裂的腕骨,脸上血色尽褪,只剩惊恐和剧痛。 一击得手!林惊澜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左臂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立刻渗透了布条!五脏六腑更是如同被重锤擂过,气血翻腾,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靠着石壁才勉强没有倒下,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 另一边,少女的压力骤减!林惊澜这搏命一拳,为她争取到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围攻她的两人也被林惊澜这惨烈悍勇的一拳所慑,刀势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少女眼中寒芒暴涨!抓住这瞬息破绽,她手中的短刃(峨眉刺)骤然爆发出更加炫目的光华!如同月华凝聚!她整个人的身法速度瞬间再提一截! “嗤啦——!” 一道凄艳的银虹划过! 那名刀法迅疾、试图从侧面牵制她的锦衣卫,只觉得咽喉处一片冰凉!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致命的短刃已经如同情人冰冷的指尖,轻盈而残酷地抹过了他的颈侧!一丝细微的红线浮现,随即猛然炸开! “嗬…嗬…”那名锦衣卫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却无法阻止血液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指缝间狂喷而出!他双眼暴突,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少女,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砸在山涧的乱石上,溅起一片血花。 小旗官目眦欲裂!同伴的瞬间毙命让他心头狂震,恐惧和暴怒交织!他怒吼一声,抛弃了所有章法,绣春刀狂舞如轮,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不顾一切地劈向少女!刀势大开大合,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少女身形灵动如烟,在这疯狂的刀光中游走,几次锋刃都贴着她的衣襟掠过,险象环生。她试图拉开距离,但小旗官状若疯虎,步步紧逼,死死将她缠住。那柄短刃虽然锋利诡谲,但面对这种完全不顾防御的搏命打法,一时间竟也难以找到一击必杀的间隙。 另一边,那名手腕被林惊澜一拳砸碎的矮壮锦衣卫,剧痛和恐惧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双眼赤红,如同受伤的野熊,左手竟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闪着幽蓝光芒的淬毒匕首,嚎叫着再次扑向靠在石壁上喘息、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惊澜! “小狗!老子撕了你!”他咆哮着,匕首直捅林惊澜心窝! 林惊澜眼睁睁看着那淬毒的匕首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他想动,想搏命,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刚才那一拳已经榨干了他最后的气力,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生死关头—— “叮!” 一道细微却精准的破空声! 一枚小小的菱形暗器——燕子镖!——不知从何处射来,如同长了眼睛般,无比精准地打在矮壮锦衣卫左手手腕的麻筋上! “啊!”矮壮锦衣卫只觉得左手一麻,匕首几乎脱手!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一直在与小旗官缠斗的少女,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她竟在电光火石间,利用小旗官全力一刀劈空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微小间隙,左脚脚尖在地上猛地一旋,身体如同旋转的陀螺,瞬间改变了受力方向,以小旗官的刀脊为支点,整个人借力向后凌空倒翻而出! 一翻!便如惊鸿过眼! 她已脱离了小旗官刀光的致命范围,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却充满力量的弧线,直扑那手腕受伤、动作迟滞的矮壮锦衣卫! 人在空中,那柄流淌着月华的短刃已然扬起!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锁定了目标! 矮壮锦衣卫刚刚从手腕的酸麻中恢复,猛抬头,只看到一道月轮般的光华在他眼前急速放大!冰冷的刃锋撕裂夜幕,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无比地抹向他的咽喉!快得让他连恐惧都来不及产生! “噗——!” 利刃切过血肉的闷响。 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洒在旁边冰冷的岩石上,也溅了几点落在林惊澜苍白的脸上。矮壮锦衣卫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眼中满是凝固的惊骇,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轰然倒地。 少女轻盈落地,如同月下精灵,只是那短刃上滴落的鲜血,为她平添了浓重的煞气。她看也没看倒毙的敌人,目光瞬间转向最后的威胁——那小旗官。 两次救援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从燕子镖干扰,到少女脱身、倒翻、割喉,一气呵成,快如鬼魅! 小旗官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名手下喉间喷血倒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最后的疯狂如同被冰水浇熄,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这个少女的身手之诡异莫测,配合那暗中潜伏的燕子镖,简直让人绝望!他斗志顷刻瓦解,第一个念头便是逃! “妖孽!你们等着!!”他色厉内荏地嘶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脚下发力就欲向山林深处逃窜!什么功劳,什么玉玺,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然而,他身形刚动—— “嗖!嗖!” 两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再次撕裂夜色,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封锁了小旗官逃跑的路径!第一枚燕子镖直取他后心要害,逼得他狼狈侧身拧腰闪避;第二枚却预判了他闪躲的方向,“噗”地一声狠狠钉入他右腿膝弯! “呃啊——!”小旗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右腿瞬间失去支撑,整个人如同折断的枯木,“砰”地一声重重扑倒在冰冷的溪边碎石滩上。绣春刀脱手飞出,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剧痛和恐惧让他蜷缩着身体,拼命想向前爬,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沙砾和碎石深深嵌入他手掌和脸颊的皮肉。 林惊澜靠着石壁,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他看着那曾经飞扬跋扈的小旗官此刻如同烂泥般在地上蠕动,心头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慧明惨死画面带来的、更深沉的悲怆。他勉强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神秘少女。 少女并未立刻追击。她静静站在原地,月光勾勒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手中的短刃(峨眉刺)斜指地面,刃尖的鲜血正一滴滴砸落在脚下的石头上,晕开小小的、暗红色的花。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倒翻、割喉,耗力巨大,加之之前为林惊澜吮毒、硬抗弩箭的消耗,她的呼吸也有些不稳,肩头微微起伏。她侧过脸,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弩箭和燕子镖射出的幽暗山林深处——那里,依旧是一片死寂。出手相助者,是敌是友?目的何在?她心中疑窦丛生。 “咳…咳咳…”小旗官挣扎着翻过身,背靠着一块岩石,脸上混杂着血污、泥浆和极度的恐惧。他捂着血流如注的膝弯,看着步步逼近的少女,如同看着索命的阎罗。 “别…别杀我!”他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饶命…饶命啊女侠!我也是奉命行事!” 少女在他身前五步处停下,冰冷的眸子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冻结的杀意:“奉谁的命?行什么事?为何屠戮无辜僧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 “是…是指挥使大人!北镇抚司钱指挥使!”小旗官语无伦次,只想抓住一线生机,“他严令追查…追查建文余孽和…和前朝玉玺的下落!说…说线索指向少林!那…那和尚,”他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林惊澜的方向,“他…他护着的俗家弟子柳如絮!她是关键!她身上…身上有信物!我们…我们只想抓住她问话!谁知道…谁知道他们拼死抵抗…”他似乎想把责任都推给死人。 “柳如絮?”林惊澜心头巨震!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传入耳中。那个在寺外遇害、引发他私自下山调查的俗家弟子!原来她叫柳如絮!她就是锦衣卫屠杀慧明师兄、追杀自己的源头?信物?什么信物?玉玺?建文帝的玉玺?! 少女的眼神同样锐利如刀锋,显然她也捕捉到了这个名字。“柳如絮…”她低低重复了一遍,语调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波动,随即变得更加冰冷,“她的尸体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死…死了!我们找到她时,她就已经重伤垂死了!身上…身上没有信物!我们什么都没拿到!”小旗官急忙辩解,生怕慢了一瞬那夺命的短刃就会飞来,“指挥使大人震怒…才下令…下令严查所有可能的线索!尤其是…尤其是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包括…包括这个小和尚!”他指向林惊澜,“他私自下山…行踪诡秘,又…又和慧明搅在一起…我们…我们以为…” “以为什么?!”林惊澜再也压制不住怒火,胸膛剧烈起伏,嘶声质问,“以为我们藏匿了玉玺?!所以你们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视人命如草芥?!慧明师兄何辜?!!”悲愤冲垮了理智,他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剧痛和虚脱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仇人。 小旗官被他眼中的恨意吓得一哆嗦,嘴唇嗫嚅着:“上命…上命难违…我们…我们也是…” 少女没有理会林惊澜的失控,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玉玺”和“柳如絮”这两个关键点上。她向前又逼近一步,短刃的寒光映在小旗官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柳如絮身上没有找到信物,那线索呢?指向哪里?说!”她的声音仿佛淬了冰火,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小旗官拼命摇头,“只…只听说…最后指向金陵!金陵城里有…有当年旧部接应…但具体是谁…我们…我们还没查到!”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急切,“对了!还…还有件事!那个柳如絮…她…她临死前念叨过一个名字…像是…像是‘澜…澜儿’?对!是‘澜儿’!她一直念着这个名字!我们…我们不知道是谁…” “澜儿?!”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同时劈中了林惊澜和那少女! 林惊澜浑身剧震!澜儿…这是他早已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小名!除了父母和几个最亲近的家人,无人知晓!这个素未谋面的柳如絮,怎么会…怎么会知道?!难道…难道她和十年前那场灭门惨案有关?难道她是…?! 他猛地看向少女,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惊疑和探寻。 而少女的反应,比他更加激烈!在听到“澜儿”二字的瞬间,她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那双一直凌厉冰冷的眼眸,刹那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深切的悲痛、甚至还有一丝…恍然?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她眼中疯狂翻涌,让她握着短刃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少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死死盯着小旗官,“她…她真的说了‘澜儿’?!” “是…是!千真万确!”小旗官被她骤变的情绪吓懵了,慌忙点头,“小的不敢撒谎!她…她断断续续说的,最后…最后好像还哼了几句不成调的曲子…像是…像是江南那边的小调…” 少女如遭雷击,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月光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所有的戒备、冷厉、杀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种近乎崩溃的巨大哀恸。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似乎在强行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悲鸣,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双刚刚还冰寒锐利的眼睛,此刻被水光迅速弥漫,充盈着一种林惊澜从未见过的、深入骨髓的悲伤和无助。 “柳姨…柳姨…”她声音颤抖着,破碎地低喃出两个字,如同梦呓,却蕴含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汹涌滑落。 柳姨?!林惊澜脑中轰然炸响!十年前…血色笼罩的金陵林府…那个总是温柔笑着、会唱好听江南小调哄他入睡、在他母亲身边宛如姐妹的柳姨——柳如烟?! 难道…柳如絮就是柳如烟?!那个在灭门之夜,据说因回娘家探亲而侥幸避过一劫的柳姨?!她改名换姓,成了少林的俗家弟子?她一直在暗中寻找自己?她临死前,呼唤的竟然是自己的乳名?! 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如同洪流般汹涌的悲痛瞬间淹没了林惊澜!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原来这世上,并非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原来还有亲人,一直在寻找着他!可她们…她们却都… 就在两人心神剧震、被这巨大的身份揭露和悲恸冲击得近乎失神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原本蜷缩在地、看似已经完全丧失反抗能力的小旗官,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极其怨毒和疯狂的光芒!他藏在身下的左手,不知何时竟死死握住了一把精巧淬毒的袖箭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准了情绪最失控、距离他最近的少女,狠狠扣动了机簧!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 少女此刻心神激荡,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对近在咫尺的致命偷袭竟毫无反应! “小心——!”林惊澜目眦欲裂!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冲破喉咙,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重伤的身体在那一刻爆发出远超极限的力量!他猛地从石壁旁扑了出去,不顾一切地撞向少女! “嗤——!” 乌黑的毒箭,带着小旗官最后的诅咒和狞笑,没能射中少女的心脏,却狠狠地、深深地扎入了林惊澜挡在前面、刚刚撞开少女的——右肩胛骨!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刺骨又带着剧烈灼烧感的剧痛,瞬间从肩胛处炸开,疯狂席卷全身!林惊澜眼前猛地一黑,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溪水中! “林惊澜!!!”少女被撞开几步,瞬间从悲痛中惊醒,看到林惊澜中箭倒地的身影,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呼喊!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她猛地转头看向小旗官,眼中燃烧的已不再是冰冷的杀意,而是足以焚尽一切的、纯粹的毁灭之火!她甚至没有再去看袖箭筒,手中的短刃如同流星赶月,化作一道撕裂夜月的银芒! “噗——!” 短刃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小旗官满是惊骇和怨毒的咽喉! 小旗官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异声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疯狂迅速熄灭,彻底没了声息。 少女看也没看他一眼,疯了般扑到林惊澜身边。 冰冷的溪水漫过林惊澜的半边身体。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迅速泛起诡异的青紫色,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右肩胛处,那支乌黑的袖箭深深嵌入,伤口周围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暗黑色,一股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不…不!”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跪在溪水中,颤抖着双手想去碰触他,却又不敢,“你…你为什么要…”巨大的自责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她撕开林惊澜肩头的僧衣,看到那迅速蔓延的黑色毒痕,心沉到了谷底。这毒…好霸道! “咳…”林惊澜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只觉得刺骨的寒冷正从伤口处侵蚀四肢百骸。“柳…柳姨…”他看着眼前少女模糊的、满是泪水的脸,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你是…谁…” 少女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林惊澜染血的衣襟上。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我…”她的声音哽咽而颤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叫…柳如絮…柳如烟…是我的姑母…” 柳如絮?! 林惊澜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就是柳如絮?!那个锦衣卫追杀的关键人物?!她就是…柳姨的亲侄女?! “姑母…姑母她…”柳如絮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再次袭来,“她就是为了找到你…保护你留下的线索…才…才被那些畜生…”她说不下去了。 真相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林惊澜。原来如此!原来柳姨是为了他!原来眼前这个三番两次救他、与他并肩血战的少女,是柳姨的亲人!是她托付的…守护者? “金陵…旧燕…”柳如絮抬起颤抖的手,冰凉染血的指尖,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某种深沉的寄托,轻轻抚上林惊澜冰冷的脸颊,抚过他紧蹙的眉峰,气若游丝地念出了那句未完的残句,“…寒雨…归来迟…” 这熟悉的词句!这正是当年柳如烟在金陵林府时,哄他入睡时常哼起的江南小调!是她身份的烙印! 念完这句,柳如絮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心力。她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伏倒在林惊澜的胸膛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左肩之前被弩箭擦伤的地方,在剧烈动作下早已崩裂,染红了半边衣袍,此刻混合着林惊澜伤口流出的黑血,显得触目惊心。 “柳…”林惊澜想呼唤她的名字,想推开她让她远离自己这带毒的伤口,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肩头的剧毒疯狂肆虐,侵吞着他的生命力。 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伏在胸前的少女微弱却温热的呼吸,和她身上那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冷梅般的气息。还有那被剧毒和冰冷浸透的胸膛深处,一片沉寂了十年的灰烬,仿佛被这温热的泪水和她指尖的冰凉触碰——狠狠灼烫了一下。 溪水冰冷刺骨,带着两人身上流淌的温热血液,蜿蜒流向无边的黑暗。血色月光下,涧石边,只剩下一对昏迷濒死的少年少女,重叠着倒卧在冰冷的溪水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远处的山林深处,死寂一片,无人知晓那神秘的燕子镖主人,是悄然离去,还是依旧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片修罗场。 夜枭的啼鸣再次响起,如同为亡魂奏响的哀歌。山涧的水声,呜咽如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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