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沫缩在沙发里,目光虚虚地落在那扇漆色斑驳的旧门上。门板仿佛还残留着不久前被甩上的震动,嗡嗡地,一路钻进她骨头缝里。那个曾被她当作未来、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几分钟前还站在那,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解脱和一丝被金钱安抚后的贪婪。他签了分手协议,拿走了钟鹤轩甩出的“安置费”,走得干脆利落,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像水银般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出租屋不大,此刻却空旷得可怕。每一件她亲手添置的廉价小物——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墙上那幅色彩俗艳的挂画,角落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都成了无声的嘲讽,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孤注一掷。它们曾是她构筑“家”的砖瓦,如今却冰冷地陈列着,证明她倾注的心血多么不值一提。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冷,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身体在发抖,胃里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沉甸甸地向下坠。为那样一个人付出一切,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这个认知比背叛本身更让她痛苦得蜷缩起来。
“姐?”
一个清冽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倾沫猛地抬起头。
钟鹤轩就站在几步开外,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水。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干净的灰色连帽卫衣,身形介于少年人的清瘦与青年人的挺拔之间。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未经世事磋磨的清澈,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像一株努力汲取阳光、渴望靠近温暖的小树苗。
“喝点热水吧,”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旧木茶几上,杯底磕碰桌面发出轻微的脆响,“凉的喝下去,胃更不舒服。”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微微发涩的干净质感。这声音像一股温热的细流,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一点点渗透进苏倾沫被冻僵的心脏缝隙里。她看着他,看着他干净的眼瞳里映出的自己——那个狼狈不堪、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影子。
她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少年眼中那点纯粹的关心。这关心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她在满心荒芜中感到一丝卑微的暖意。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接过了那杯水。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又顺着血管缓缓流淌开去,暂时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
“谢谢……”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钟鹤轩没说话,只是在她脚边的旧地毯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侧向她,保持着一种既不疏离又不僭越的距离。他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搁在上面,视线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温顺无害。他安静地陪着她,像一只守着受伤主人的、懂事的大型犬。
时间在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去,暮色像稀释的墨汁,一点点浸染着玻璃。苏倾沫杯中的水渐渐温凉。她放下杯子,胃里那股翻滚的钝痛似乎被热水安抚了些许,但心口的空洞依旧巨大。
“饿了吧?”钟鹤轩适时地抬起头,声音依旧放得很轻,“我去弄点吃的。”
他起身的动作很轻快,像一头敏捷的小鹿,径直走向厨房那个狭小的角落。那里几乎一览无余,只有一个单眼煤气灶和一个布满油污痕迹的小料理台。苏倾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少年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有种奇异的安定感。他熟练地淘米,打开那个旧冰箱翻找仅有的食材——几个鸡蛋,一小把蔫了的青菜。他拧开煤气灶的旋钮,幽蓝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朴素的、生活本该有的烟火气。
苏倾沫靠在沙发背上,怔怔地看着他。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年轻而专注的线条。这个被她一时心软捡回来的少年,像一块被投入死水中的浮木,在她整个世界分崩离析、冰冷刺骨的时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体温的依靠。尽管这依靠本身也显得那么脆弱,那么漂泊无依。
“鹤轩,”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声音低低的,“你……真的没有家人找你吗?”
炒菜的动作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凝滞,快得让苏倾沫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钟鹤轩侧过头,脸上露出一个干净又带着点腼腆的笑:“姐,你别担心我了。我爸妈……他们管得松,只要我按时报平安就没事。现在,”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软和,“我得看着你,你这里需要人。” 他的目光坦率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倾沫心头微微一颤。需要人……是啊,她现在像一艘在暴风雨中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破船,确实需要一个临时的港湾。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简单的青菜鸡蛋面很快端上了那张小小的折叠餐桌。热气腾腾,香气驱散了屋里最后一点冰冷的空气。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吃着面。食物的温度似乎也熨帖了冰冷的心绪,苏倾沫感到僵硬的四肢和麻木的神经在一点点复苏。
钟鹤轩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吃完后,他很自然地收拾起碗筷,拿到狭窄的水槽边清洗。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碗碟,发出单调却令人安心的声音。
苏倾沫没有立刻起身。她坐在原地,目光越过并不宽敞的过道,落在水槽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少年微微低着头,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水流打湿了他的指尖,他洗得很认真,每一个碗碟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他,心头那股被背叛的剧痛和冰冷的麻木感,如同退潮般缓慢地退去,留下的是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种疲惫的、劫后余生的脆弱,一种对眼前这个少年近乎依赖的感激,还有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楚。她刚刚结束了一段耗尽心力、满目疮痍的关系,此刻却被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细致地照顾着。这反差太大,大到让她眼眶莫名发酸,鼻尖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响。
“我去下洗手间。”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闪进了那个同样狭小的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镜子上方一盏惨白的小灯亮着。苏倾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憔悴得吓人。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烂桃子,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白。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模样,让她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又厌恶。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这个念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抬起手,徒劳地想去擦那些滚烫的液体,可眼泪却越擦越多,模糊了镜子里那张绝望的脸。她用力捂住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所有的委屈、不甘、被掏空后的巨大虚无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门外,水龙头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碗碟碰撞的轻响也消失了。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苏倾沫的心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直到感觉脸上的泪水似乎被冰冷的空气吸干了水分,留下紧绷的涩意,她才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失控的情绪。她拧开水龙头,掬起冷水用力扑在脸上,试图洗掉泪痕和狼狈。
深吸一口气,她拧开门把手,低着头走了出去。
客厅里,钟鹤轩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坐在沙发上或者收拾其他地方。他就站在离卫生间门口不远的地方,几乎是堵住了她出来必经的狭窄过道。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厨房那点微弱的光源,身影显得有些沉,甚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完全不同于平日那个温顺无害的少年。
苏倾沫的脚步顿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钟鹤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过于复杂的情绪——有浓得化不开的怜惜,有尖锐的、几乎要刺伤人的愤怒,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让她心口发紧的痛楚。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你又哭了。”他的声音很低,不再是那种清冽的少年音,而是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
苏倾沫被他眼中那种过于沉重的情绪慑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然而就在她脚步微动的瞬间,钟鹤轩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滚烫,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钳制住了她。苏倾沫毫无防备,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整个人被拽得向前一个趔趄,直直地撞向他怀里!
“啊!”她短促地惊呼一声。
天旋地转。
预想中撞上坚硬胸膛的疼痛并未到来。钟鹤轩在最后一刻巧妙地卸去了冲力,手臂环过她的腰背,带着她一起,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跌坐在了旁边那张铺着薄薄旧地毯的地面上。苏倾沫几乎是趴伏在了他的身上,脸颊隔着薄薄的衣物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瞬间绷紧的硬实感和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那心跳声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快得有些异常。
一股淡淡的、属于年轻男性的清爽气息混合着皂角干净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这气息陌生又熟悉,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霸道地钻入她的鼻息,驱散了卫生间里残留的冰冷水汽和泪水的咸涩。
“你……”苏倾沫又惊又窘,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体,逃离这过分亲密的姿势。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
钟鹤轩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混乱的神经里。他原本环在她腰背上的手臂,此刻骤然收紧,像两道滚烫的铁箍,将她更紧密地禁锢在他的怀里,不给她丝毫挣脱的空间。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苏倾沫脸上刚刚腾起的热度。羞赧被一种更深的自厌和难堪取代。是啊,她又在哭了。为了那个刚刚拿着钱、迫不及待离开她的男人。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被眼前这个少年尽收眼底。这认知让她感到无地自容,仿佛自己所有的狼狈、所有的软弱都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暴晒。
“放开我……”她挣扎的力道加大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狼狈。
钟鹤轩没有松手,反而收得更紧。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似乎更快了,撞击着她的耳膜。她能感觉到他胸腔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的、沉重的喘息,那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灼人的热度。
“他到底有什么好?”钟鹤轩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饱含着浓烈得几乎要爆炸的情绪。那里面翻滚着难以言说的嫉妒,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有喷薄欲出的愤怒,仿佛要将那个伤害她的男人撕碎;还有更深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吞噬的痛楚,那痛楚沉甸甸的,压得苏倾沫也几乎喘不过气。“值得你……值得你这样糟践自己?”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没有彻底崩溃。
苏倾沫挣扎的动作僵住了。她趴在他滚烫的胸口,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颤,听着他声音里那浓得化不开的痛,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酸楚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瞬间冲垮了她刚刚筑起的自厌堤坝。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钟鹤轩。不再是那个乖巧温顺、眼神清澈的少年,也不再是下午那个冷笑着甩出分手协议、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猎食者。此刻的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痛苦而绝望地嘶吼着,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她面前。而这痛苦,竟是因为她为另一个男人流的眼泪。
这认知让她心脏狠狠一缩,一种尖锐的、混合着愧疚和某种奇异悸动的疼痛攫住了她。她停止了挣扎,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起来,不是为了挣脱,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席卷全身的情绪激流。
狭小的出租屋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地压在两人身上。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窗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暧昧不明的影子。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中交织、放大。
苏倾沫能清晰地感受到钟鹤轩胸膛剧烈的起伏,那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几乎要烫伤她的脸颊。他箍在她腰背上的手臂像烧红的铁条,滚烫且蕴含着惊人的力量,纹丝不动。她被他话语里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所震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地伏在他身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要将空气点燃的灼热气息。那气息充满了侵略性,霸道地包裹着她,混合着他年轻身体特有的清爽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漩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苏倾沫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滚烫的怀抱逼得快要喘不过气,几乎要再次落荒而逃时,她感觉到禁锢着她的手臂,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缝隙。
她几乎是本能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肘撑向地面,想要借力起身。
然而,就在她身体刚刚抬起的刹那——
一只滚烫的手掌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
那力道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瞬间截断了她所有起身的动作。苏倾沫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再次被那股力量牵引着,向下俯去。
下一秒,一片灼热的柔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精准地、不容分说地覆盖住了她微启的、带着泪痕咸涩的唇!
“唔……!”
苏倾沫的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挣扎和思绪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滚沸的岩浆。世界的声音骤然退去,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巨大轰鸣,震得她头晕目眩。唇上那陌生的、滚烫的触感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她所有混乱的思绪,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白。
钟鹤轩的吻,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掠夺意味,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唇瓣干燥而灼热,紧紧地压着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呼吸、所有的悲伤、所有为别人流下的眼泪都一并吞噬殆尽。
苏倾沫完全僵住了。她忘了挣扎,忘了呼吸,身体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只有眼睛惊恐地睁大着,映着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灯泡模糊的光晕。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扫过她脸颊的细微触感,像蝶翼的震颤,带着致命的酥麻。
短暂的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想要汲取氧气,微启的唇齿却给了他更深探入的契机。一股属于他的、干净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强势地涌入,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那气息带着少年人的清爽,又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雄性荷尔蒙,霸道地宣告着存在。
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感觉。没有预演,没有温存的前奏,只有最直接、最原始、最不容拒绝的侵占。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瞬间将她卷入中心,连根拔起。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溺毙在这片滚烫的、带着掠夺气息的陌生海洋里时,那片紧紧压迫着她的灼热,稍稍撤离了一丝缝隙。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唇瓣响起,气息灼热地拂过她敏感的皮肤:
“闭眼。”
那声音像带着魔力的咒语,穿透了她混乱的意识屏障。它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温顺少年清冽的嗓音,而是充满了某种压抑到极致、濒临爆发的暗哑磁性,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也许是这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声音震慑了她,也许是被那过于滚烫的气息熏得意识昏沉,也许是潜意识里某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怀抱的沉沦……苏倾沫竟真的,如同被蛊惑的提线木偶,在那两个字落下的瞬间,顺从地、缓缓地,阖上了眼帘。
世界骤然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瞬间被放大到极致。
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的、属于钟鹤轩的沉重呼吸。那呼吸声粗重而滚烫,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喷洒在她的鼻尖和脸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更近的,是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紧接着,是唇瓣上再次覆压下来的滚烫触感。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粗暴的覆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吮吸和碾磨。他的唇瓣辗转地压着她的,带着一种探索的、确认的意味,力道时轻时重,每一次碾磨都带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极其细微的,就在两人唇齿相依的方寸之间。那是他喉结压抑的、上下滚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吞咽。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那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耳边。
“嗯……”一声极低、极压抑的闷哼,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满足感,从钟鹤轩的喉咙深处溢出,又被强行咽了回去。这声音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勾住了苏倾沫混乱的心神,让她身体深处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陌生的酥麻。
就在她被这黑暗中无限放大的感官冲击得快要失去思考能力时,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她那只原本无措地抵在他肩头的手。
他的手指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紧紧相扣,掌心滚烫的汗水瞬间交融在一起。然后,他牵引着她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按向一个地方——
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掌心之下,是坚实而滚烫的胸膛。那下面,一颗心脏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地搏动着!
砰!砰!砰!
那心跳的力道凶猛得如同被困的野兽在撞击牢笼,频率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几乎要撕裂胸膛的狂野力量,透过她的掌心,清晰地、猛烈地撞击着她的神经。
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滚烫。
那狂野的心跳,透过她掌心薄薄的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她的神经末梢。每一次搏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同样失控的心跳上,在胸腔里激起混乱的回响。
黑暗放大了这触感,也放大了那如困兽般压抑的喘息和吞咽声。唇瓣上,他辗转碾磨的力道似乎加重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急切,撬开她最后一丝无意识的防备,更深地探寻着那温软的领地。
苏倾沫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深处那陌生的、被强行唤醒的酥麻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起来。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失控感,带着令人心悸的恐慌,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隐秘的、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灼热渴望。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害怕。她想逃,想从这个滚烫得几乎要将她熔化的怀抱里挣脱出去,找回一点可怜的理智和掌控感。然而,那只与她十指紧扣的手,却像一道烧红的铁箍,将她死死地锚定在他身上。他胸膛下那颗疯狂搏动的心脏,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她的掌心牢牢吸附,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像在提醒她——此刻,她无处可逃。
黑暗中,感官的洪流彻底淹没了她。唇舌被陌生的气息侵占掠夺,耳中是滚烫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掌心下是年轻躯体蓬勃的生命力。混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暴风眼的碎片,唯一清晰的,是那个霸道地禁锢着她、用滚烫的吻和心跳在她身上打下烙印的少年。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眼神清澈的流浪者。此刻的他,是风暴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