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沙漏底座还烫手的时候,陈三槐就把第一笔阴德补贴发了出去。
系统刚上线十分钟,用户数蹭到八千七,沙漏边缘的金砂卡在接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他拿指甲盖一抠,碎屑掉进鞋里,硌得脚心发痒。
“卡了?”汤映红站在旁边,新保温桶搁在控制台上,盖子没拧紧,一股桂花混着焦糖味往外飘。
“没卡。”他说,“是有人想白嫖。”
他调出后台,一条异常记录正挂在注册队列最前面——Ip归属地写着“青溪镇中心小学厕所隔间”,实名认证姓名填的是“孔门生亲爹”。孙不二凑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把笔记本合上了。
“他又来试权限?”孙不二说,“上次格式化弹窗都没点,这次装用户?”
“不是他。”陈三槐敲了敲屏幕,“是他残魂生成的缓存数据,在自动重连。”
林守拙蹲在一边调试纸马天线,听见这话手一抖,剪刀戳进了马耳朵。“还能自动登录?你不是设了三道锁吗?”
“设了。”陈三槐打开权限面板,“延迟反馈、收益审核、强制播放失败录音——三条都在。但它现在不是入侵,是打卡上班。”
屏幕上,Id: Km-001 的状态从【待激活】跳成了【在线】。
角色名称:客户投诉专员
服务范围:解答元宇宙使用问题
薪酬结算方式:每被骂一次,发放 0.5 阴德点
下面还挂着一句系统公告:“尊敬的游客,您正在与前六道轮回集团首脑进行互动,请文明发言,辱骂将计入其绩效考核。”
“挺好。”汤映红冷笑,“骂多了他还赚得更多。”
“对。”陈三槐点头,“所以我把上限设成每天五十条,超了自动静音,让他听风声。”
话音刚落,第一条游客投诉就弹了出来。
【游客Id_8823】:李白纸人只会背“床前明月光”,我花钱进来不是为了听幼儿园课文的!
系统自动转发至Km-001窗口。
五秒后,回复跳出:尊敬的用户,本Npc已将您的意见转达技术部门,预计三百年内完成优化。
“他回得还挺快。”林守拙嘟囔。
“不是他回的。”孙不二突然开口,“是系统用他的语气生成的自动应答。真正的残魂还在加载区打转,等着过安检。”
陈三槐没说话,伸手把沙漏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裂缝里的金砂开始缓缓流动,像一群刚睡醒的蚂蚁。
“让他进。”他说。
指令下达三秒,沙漏震了一下。全息界面刷新,Km-001的状态变成了【正在服务】,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对话框:
“我要回来——”
(系统提示:此为登录欢迎语,不可关闭)
紧接着,第二条投诉来了。
【游客Id_1945】:我在奈何桥西区充值了十张冥钞,结果只到账五张!你们这是诈骗!
Km-001沉默了两秒,然后回复:尊敬的用户,经核查,您有五张用于购买“孟婆汤加料包”(含健忘草+榴莲香精),交易记录可查。
汤映红猛地抬头:“谁允许他碰我的销售数据?”
“系统授权。”陈三槐看着她,“你是运营支持,他是客服,流程合规。”
“但他知道配方!”她声音压低,“他知道哪壶汤是我生气时熬的!”
“那就改规矩。”陈三槐顺手在后台加了一条限制:禁止Npc查询情绪关联数据。
提交瞬间,Km-001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滴”,像是某种程序被切断的声音。
“好了。”他说,“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挨骂,收钱,然后听自己当年的录音循环播放。”
林守拙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那……体验套餐呢?再不上,游客要退票了。”
“上。”陈三槐摸出一张防水冥钞,贴在沙漏侧面,“通知所有纸扎基站,启动‘阴间一日游’项目。”
命令发出不到一分钟,夜市入口亮起三盏灯笼。
第一盏下摆着一张小桌,汤映红的新款珍珠奶茶味孟婆汤正在冒热气,旁边立着价目牌:一杯十文,加料另算。
第二盏拴在纸马脖子上,鞍具配了安全带,牌子写着“北斗七星骑行体验,限魂体稳定者”。
第三盏挂在一块木板前,上面毛笔字龙飞凤舞:“李白斗诗擂台,胜者赠定制纸扇一把”。
第一批阳间游客戴着VR眼镜走进来,脚步虚浮,东张西望。
有个穿球鞋的年轻人刚跨进门槛,就被哭丧棒扫了下肩膀。张黑子靠在碑石边,耳朵别着新拔的狗尾巴草,嘴里叼着半根烟。
“禁止拍摄地府布局。”他头也不抬,手里弹出一张电子警告单,“违规一次,送冥钞一张,当补偿。”
那人低头一看,手里真多了张印着二维码的黄纸,扫开还能领免费烧纸额度。
“行吧……”他嘟囔着把手机塞回兜里,“反正我也拍不清,这地方雾太大。”
系统压力很快上来。不到半小时,李白纸人开始卡顿,同一句“举头望明月”连说了七遍,最后干脆站着不动了。
“算力不够。”孙不二盯着终端,“游客都在西区扎堆,基站撑不住。”
“拆了。”陈三槐说。
“啥?”
“把纸马拆了。”他指了指林守拙刚修好的那匹,“改成信号中继站。”
林守拙脸都绿了:“这是我昨晚通宵扎的!还能跑三公里!”
“现在它得啃月光发电。”陈三槐已经走过去,一把扯下马尾,“你再扎一只,我报销AJ纸鞋一双。”
林守拙咬牙切齿地掏出剪刀,咔嚓两下,纸马四分五裂。他把头部传感器接进路由器,又把四肢折成三角支架,往高处一插。
信号格瞬间满格。
李白纸人动了,这次说的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游客鼓掌,有人喊:“再来一首!”
纸人顿了顿,又念:“床前明月光……”
“靠!”人群炸了,“怎么又回来了!”
“正常。”陈三槐看都不看,“数据库就录入了二十首,背完自动重置。”
“那你写个更新补丁啊!”
“补丁要收费。”他说,“下次版本更新,开通‘打赏诗人’功能,投一张冥钞,解锁一首冷门诗。”
汤映红在旁边记账,笔尖一顿:“你打算让李白靠粉丝经济活着?”
“他已经死了。”陈三槐说,“但死人也得创收。”
话说到这儿,沙漏忽然发出嗡鸣。
金砂停滞在“99,999”这个数字上,纹丝不动。夜市入口外,几百个游魂排起了长队,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设备,吵嚷声越来越大。
“说好十万送AJ鞋的!”
“我充了二十张钞,数据还没同步!”
“这算不算虚假宣传?我要投诉!”
林守拙紧张地看着陈三槐:“堵住了……要不要暂停注册?”
“不行。”他盯着沙漏,“一停,系统以为崩溃,全得重来。”
他抬起手,咬破食指,血珠滴在沙漏裂缝边缘。金砂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接着缓缓逆流而上,拼出一个完整的“100,000”。
半空中,数字悬浮三秒,随即炸成一片金雨,洒在夜市屋顶上。
人群安静了一瞬。
然后,陈三槐打开广播系统:“即日起,开启‘扫码烧纸赢大奖’活动。前十名成功充值并绑定阴德账户的用户,赠送限量版纸扎AJ一双。”
喧哗瞬间转为欢呼。游魂们争先恐后掏出设备,扫码声此起彼伏。
就在第十个用户确认成功的刹那,张果老的二维码车筐无声亮起。一道金光射出,空中浮现一行字:
【玉帝诏令】
着陈三槐即刻筹备阴德银行Ipo,相关资源由天庭采购部协同调配。
字迹悬在半空,没人鼓掌。
汤映红合上记账本,抬头看他:“Ipo?你要上市?”
“他们要我上。”他说,“我不上,他们没法分红。”
林守拙擦了擦脸上的烟灰:“那……教父品牌维护费,真要加?”
陈三槐低头看了看脚上露趾的布鞋,轻轻踢了踢旁边那只刚报废的纸马腿。
“加。”他说,“明天起,所有套餐,每单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