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手还在操纵杆上,指节发紧。飞船刚冲进那片乱糟糟的小行星堆里,后头的爆炸声还震得舱壁嗡嗡响。
苏珊瘫在座位上,喘得像跑了十公里。卡尔低头看系统面板,嘴里念叨着什么焊口压力。娜娜盯着雷达,眼睛没动。
“他们没跟上来。”她说。
“真的甩了?”苏珊抬起头。
“三艘都停了。”娜娜点头,“主炮冷却中,暂时失去追击能力。”
驾驶舱一下子安静下来。陈浩松了口气,肩膀一塌,整个人往椅背一靠。
“总算……”他话没说完。
飞船猛地一抖,像是被谁从背后踹了一脚。警报声响了,红灯开始闪。
“又怎么了?”陈浩立刻坐直。
“前方空间密度异常。”娜娜语速快了起来,“引力场读数跳变,坐标偏移百分之十七。”
“是不是撞上什么东西了?”苏珊抓着扶手问。
“没有碰撞记录。”娜娜摇头,“我们正进入一片高能乱流区。”
“乱流?”卡尔抬头,“那种能把船撕成铁片的?”
“就是那种。”娜娜调出数据图,“建议立即调整姿态角,避免共振。”
陈浩双手重新握紧操纵杆,“这玩意儿能手动稳住吗?”
“可以尝试。”娜娜说,“但颠簸会持续,设备可能陆续出问题。”
话音刚落,右舷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金属板被掀开又拍回去。
“外壳震荡!”卡尔扑到工程面板前,“密封条在裂!再这么晃下去,压力舱要漏气!”
“那就别让它漏。”陈浩咬牙,“娜娜,稳定翼还能用不?”
“二级稳定翼已启动。”娜娜手指划过屏幕,“正在释放配重粒子流,平衡姿态。”
“苏珊!”陈浩扭头,“陀螺仪还能调吗?”
“已经在弄了!”苏珊扑向控制台,一把扯下盖板,手指飞快拨动旋钮,“阻尼值拉到最大!”
“主线路有电涌!”卡尔大喊,“必须断掉冗余模块,不然整个系统要烧!”
“你随便断!”陈浩盯着前方扭曲的星空,“只要别把灯给我关了就行。”
飞船继续往前冲,船身一阵接一阵地抖。仪表盘上的数字乱跳,能源输出忽高忽低。一块控制面板突然爆出火花,苏珊伸手就把它拔了下来。
“这块烧了。”她随手扔到脚边,“备用线路接上了。”
“动力呢?”陈浩问。
“还在撑。”卡尔盯着推进器状态,“但焊口漏压越来越严重,输出不稳定。”
“我知道它不稳。”陈浩手心全是汗,“问题是现在没法停下来修。”
“没人想停。”娜娜说,“乱流范围很大,预计穿越时间二十三分钟。”
“二十三分钟?”苏珊瞪眼,“咱们能活这么久?”
“不一定。”陈浩咧嘴,“但总比回头送死强。”
飞船又是一阵猛晃,头顶的照明灯闪了几下,灭了一个。陈浩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这地方比海盗还狠。”他嘟囔。
“物理法则可不会讲道理。”娜娜说,“建议降低引擎输出,减少共振风险。”
“降多少?”
“百分之四十。”
“那就百分之四十五。”陈浩说,“少一分都不干。”
他手动调节推力,飞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颠簸稍微减轻,但还没等大家松口气,左舷传来尖锐的摩擦声,像是金属被慢慢撕开。
“左侧散热管松了!”卡尔看着监控画面,“连接处正在脱落!”
“能不能焊回去?”苏珊问。
“外面是真空,乱流还在。”卡尔摇头,“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那就内部加固。”陈浩说,“用备用支架顶住。”
“我去找工具。”苏珊起身就要走。
“等等。”娜娜突然开口,“检测到能源波动加剧,可能是乱流引发的电磁干扰。”
“会影响导航吗?”陈浩问。
“已经影响了。”娜娜指着屏幕,“航向偏移五度,正在自动校正。”
“别指望它自己搞定。”陈浩打方向,“手动调回来。”
飞船缓缓转向,刚稳住一点,底部又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底舱撞击!”卡尔看传感器,“不知道撞了什么,但结构完整性下降百分之八。”
“还能撑?”陈浩问。
“目前没有破裂。”卡尔盯着数据,“但如果再来一次这种级别的冲击……”
“别说如果。”陈浩打断,“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如果’。”
苏珊抱着一堆金属支架回来,蹲在左舷管道旁,用扳手拧螺丝。她的手在抖,但动作没停。
“这玩意儿真能顶住?”她问。
“至少能让它别当场散架。”卡尔递过去一个固定卡扣,“先撑过这二十分钟再说。”
“二十分钟?”陈浩笑了一声,“我现在觉得一分钟都像一小时。”
飞船继续在乱流中穿行。警报时断时续,灯光忽明忽暗。一块天花板掉了下来,砸在空座位上。
“下次掉的是驾驶座怎么办?”苏珊抬头看。
“那你最好祈祷我反应快。”陈浩说。
“我觉得你应该减肥。”苏珊说,“轻一点,船晃起来也轻松点。”
“现在讨论这个?”陈浩翻白眼,“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从海盗手里救出来的?”
“我没忘。”苏珊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我只是提醒你,胖不是战斗力。”
“我的战斗力是脑子。”陈浩拍拍脑袋,“虽然平时不用。”
娜娜突然出声:“注意,能源核心温度上升。”
“又来?”卡尔抬头。
“乱流导致冷却效率下降。”娜娜说,“当前温度超出安全线百分之十二。”
“要不要关掉非必要系统?”苏珊问。
“关。”陈浩说,“空调、娱乐屏、厕所灯,全给我关了。”
“厕所灯也关?”苏珊愣住。
“你想在颠簸的时候上厕所?”陈浩反问。
“……算了。”苏珊摇头,“当我没问。”
系统陆续关闭,舱内光线暗了一圈。能源核心的温度终于开始回落。
“暂时稳住。”娜娜说。
“什么叫暂时?”陈浩问。
“意思是下一秒可能又升上去。”
“你就不能说点让人安心的话吗?”陈浩叹气。
“我说实话。”娜娜说,“这样你们才知道有多危险。”
“我们早就知道了。”卡尔低声说,“从上船那天就知道。”
飞船又是一阵剧烈摇晃,苏珊差点从地上滑出去,一把抓住管道才稳住。陈浩死死按住操纵杆,手臂肌肉绷紧。
“还有多久?”他问。
“十八分钟。”娜娜说。
“怎么还变少了?”
“是因为我们减速了。”
“那加速行不行?”
“可能会让船体承受更大压力。”
“所以是死得慢一点还是死得快一点的问题?”
“差不多。”
“选慢的。”陈浩说,“至少让我多骂几句。”
他又调了调引擎输出,飞船微微提速。颠簸加重,但航向总算没再偏。
苏珊回到控制台,检查陀螺仪数据。“阻尼还在工作,但轴承快到极限了。”
“能撑完?”陈浩问。
“不知道。”她说,“看命。”
“我最近运气不错。”陈浩说,“刚甩了海盗,说不定这次也能混过去。”
“运气不会一直跟着你。”卡尔说。
“那得看你怎么用了。”陈浩笑了笑,“比如我现在决定——不往后看。”
他看了一眼后视雷达,确认海盗确实没追上来,然后直接切断了信号源。
“省电。”他说。
“也可能错过预警。”娜娜提醒。
“反正现在顾不上后面了。”陈浩说,“前面就够呛。”
飞船继续向前。乱流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强。一块外部传感器脱落,飞进了黑暗。
“少一个监测点。”娜娜说,“右侧盲区扩大。”
“那就靠左边看。”陈浩说,“一只眼也能开船。”
“你以前开过车吗?”苏珊问。
“开过拖拉机。”
“难怪你开车像耕地。”
“谢谢夸奖。”陈浩说,“至少我没把船开翻。”
话音刚落,船身猛然一斜,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住又甩开。所有人大幅晃动,陈浩的手差点离开操纵杆。
“姿态失控!”娜娜喊,“稳定翼失效!”
“重启!”陈浩吼。
“正在尝试!”娜娜快速操作,“需要三秒!”
三秒过去,稳定翼重新启动,飞船勉强拉平。
“差一点。”苏珊扶着额头。
“差很多。”卡尔盯着结构报告,“外壳损伤累积到百分之十五,再这样下去,船要散架。”
“那就别让它散。”陈浩咬牙,“娜娜,有没有办法绕开这片乱流?”
“没有。”娜娜说,“前后左右都被包围了。”
“所以只能硬闯?”
“是的。”
“那就闯。”陈浩深吸一口气,“谁都不许闭眼。”
他加大推力,飞船再次提速。颠簸更剧烈了,舱内东西乱飞。一块控制面板彻底脱落,砸在地上。
苏珊死死抓着扶手,卡尔半趴在地上检查线路。娜娜站在控制台前,眼睛扫过不断跳动的数据。
“能源核心温度再次上升。”她说。
“这次升多少?”
“超出安全线百分之十八。”
“还能撑?”
“不确定。”
“那就当能撑。”陈浩说,“告诉我要做什么。”
“降低输出,或者……牺牲部分系统保核心。”
“牺牲哪个?”
“生命维持可以降一级。”
“不行。”陈浩摇头,“人比机器重要。”
“那只能赌引擎了。”
“那就赌。”陈浩盯着前方扭曲的空间,“反正咱们一直都在赌。”
飞船在乱流中挣扎前行。警报声不断,灯光闪烁。陈浩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操纵杆。
他的衣服湿透了,脸上全是汗。苏珊的嘴唇有点发白,卡尔的额角渗出血迹,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的。
娜娜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前方出现更强引力扰动。”
“多强?”
“足以改变飞船轨道。”
“能避开吗?”
“需要立刻转向。”
陈浩拉动操纵杆。飞船艰难地开始转向。
就在船体倾斜的瞬间,左舷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