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轰鸣着，飞船在低空稳住姿态，地面的田野像一块块拼布向后滑去。陈浩手搭在操纵杆上，眉头突然一皱。
“这推力不对劲。”他扭头看向娜娜，“刚才还猛得很，现在跟拖拉机爬坡似的。”
娜娜的目光扫过面板，手指快速点了几下。“主能源流速下降百分之二十二，传输效率波动，提示‘非典型阻塞’。”
“啥意思？”陈浩问。
“管道堵了。”卡尔从后舱探出身子，“不是大问题，但得清。”
“那就清呗。”陈浩松开节流阀，把飞船悬停在十五米高度，“总不能边飞边漏油。”
卡尔起身走向设备舱，掀开地板盖板钻了进去。苏珊站到驾驶座旁边，手里拿着工具包。“要我递东西吗？”
“扳手，六号。”卡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苏珊低头翻找，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侧壁的一排按钮。咔的一声，舱内灯光猛地闪了一下，接着忽明忽暗地跳动起来。
“哎！”她赶紧缩手。
娜娜的主控台屏幕黑了一瞬，三秒后重启，导航模块的信号条直接归零。
“内部电压波动。”娜娜语速加快，“照明电路误触引发短暂断电，影响了定位系统供电稳定性。”
“我不是故意的……”苏珊退了一步，靠在座椅边上。
“没事。”卡尔从检修口冒出头，“这种老船，哪经得起乱按。”
他重新钻回去，几分钟后拎出一段灰黑色的过滤阀，里面卡着一层发黄的结晶混合物。“积尘加冷凝残留，堵了三分之一。清理完应该能恢复。”
他用清洁剂冲洗零件，装回原位，拧紧接口。完成后拍了下手。“好了，再试一次。”
陈浩重新推动节流阀，引擎响应明显顺畅，仪表显示动力回升至98%。他咧嘴一笑：“行了，总算不是瘸着走了。”
苏珊稍微松了口气，可眼睛还是盯着那排按钮，像是怕它们突然跳出来咬人。
娜娜没有放松。她的瞳孔数据流滚动速度加快，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反复刷新定位状态。
“信号还是不对。”她说。
“不是刚修好吗？”陈浩回头。
“能源系统正常，但导航数据异常。”娜娜调出诊断界面，“坐标跳变频繁，校准失败，现在显示我们在地下三百米。”
“那咱们成鼹鼠了。”陈浩说。
“这不是外部干扰。”娜娜声音低了些，“上次扫描记录显示，系统缓存有写入错误，可能是在断电瞬间发生了协议栈错乱。”
“翻译成人话？”陈浩挠头。
“系统自己把自己搞乱了。”卡尔站在她身后看屏幕，“底层数据出问题，光清管道没用。”
娜娜切换到备用导航协议，手动载入星图数据库进行同步。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一串乱码字符，接着画面定格，不再更新。
“系统……正在自我混淆。”她说。
驾驶舱安静下来。
陈浩盯着前方空域，手一直没离开操纵杆。远处城市轮廓越来越近，高压线塔和废弃水塔散落在田野间。
“还能手动飞吗？”他问。
“可以。”娜娜调出红外地形图，“通过地表温差判断地貌，辅助航向修正。但精度有限，无法自动避障。”
“那就别指望它靠谱了。”陈浩把节流阀推到一半，“我看着外面走。”
飞船缓缓前移，贴着树梢高度飞行。一条干涸的河道从下方掠过，接着是倒塌的围墙和生锈的铁皮屋顶。
苏珊坐在副驾角落，双手抱膝，一句话没说。刚才那个按钮的位置被她用目光绕开了，像是那里长了刺。
卡尔蹲在后舱电源箱旁，拆开外壳检查线路。“接地线有点松，可能是电压波动的原因之一。”他拧紧螺丝，又测了一遍电阻值，“现在稳定了。”
“那导航呢？”陈浩问。
“硬件没问题。”卡尔合上盖板，“问题是软件层面的数据混乱。除非重装系统，不然只能靠娜娜手动维持。”
娜娜的手指仍在屏幕上滑动。她尝试清除缓存、重置协议、加载离线地图，可每次重启后，屏幕都会在几秒内再次出现乱码。
“外部信号封锁还在。”她说，“c级权限限制未解除，系统在尝试连接时不断报错，加剧了内部冲突。”
“所以咱们现在是瞎飞？”陈浩说。
“不完全是。”娜娜调出雷达图像，“障碍物探测功能还在工作，我可以实时提醒你前方障碍。”
“那你就是我的眼睛。”陈浩握紧操纵杆，“我说往哪，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墙。”
“明白。”娜娜点头。
飞船继续向东飞行。一片废弃工业园区从下方滑过，厂房顶棚塌了一半，杂草从裂缝里钻出来。
“三点方向，三十米外有烟囱。”娜娜提醒。
陈浩微微偏转航向，绕开那根倾斜的混凝土柱子。
“前面有个变电站。”卡尔站在舷窗边看，“电线都断了，但架子还在。”
“看到了。”陈浩压低高度，从两排铁架之间穿过去。
苏珊终于开口：“我们这样飞，会不会被人发现？”
“早就发现了。”陈浩说，“刚才那个神秘信号不是扫了我们一眼吗？要是真想藏，就不会起飞。”
“但我们现在连定位都没有。”她说，“万一飞错方向，越走越偏怎么办？”
“不会。”娜娜说，“我可以用太阳方位和飞行时间估算大致位置。虽然误差会累积，但短期内不会偏离太大。”
“听起来像算命。”陈浩笑。
“是计算。”娜娜纠正。
“反正也没退路。”他看了眼油量表，“燃料够撑三小时，先往前走，等信号恢复再说。”
飞船越过一片荒地，前方出现一条断裂的高架桥，水泥墩子歪斜地立在土里。
“前方障碍，跨度约四十米。”娜娜说，“建议提升高度至二十五米，从上方通过。”
陈浩拉起操纵杆，飞船缓缓爬升。就在机腹即将越过桥面时，主控台警报轻响一声。
“警告：姿态仪数据延迟1.2秒。”娜娜读出提示。
“啥意思？”陈浩问。
“你现在看到的姿态信息，是1.2秒前的状态。”她说，“如果遇到突发气流，反应会滞后。”
“那就是说，我得提前预判？”陈浩皱眉。
“对。”
“这船越来越难伺候了。”他嘟囔。
“系统不稳定是暂时的。”娜娜继续调试，“只要找到稳定的外部信号源，就能重新同步。”
“那就赶紧找个信号强的地方。”卡尔说，“比如基站、雷达站，或者干脆飞进市区。”
“市区人多眼杂。”陈浩摇头，“咱们四个从外星回来，一身破装备，落地就得被围。”
“但我们总得落地。”苏珊说。
“当然。”陈浩看着前方，“问题是，落哪儿，怎么落，能不能活着走出第一步。”
飞船穿过桥区，进入一片开阔地带。远处有几栋低矮建筑，屋顶上的太阳能板已经碎裂，风刮着塑料布哗啦作响。
娜娜突然抬头。
“检测到微弱信号反馈。”她说，“来自东南方向，频率未加密，可能是民用监控摄像头或自动气象站。”
“能连上吗？”陈浩问。
“尝试接入。”她手指快速操作，“信号强度不足，但足以触发一次短时握手协议。”
屏幕闪了一下，坐标开始缓慢更新。
“有戏。”卡尔凑近。
数据一点一点恢复，经纬度数字逐渐清晰。娜娜正准备锁定信号源，进行反向定位。
下一秒，屏幕猛然跳动，所有数值化作乱码，接着变成一串无法识别的符号。
“又来了。”苏珊低声说。
娜娜的手指停在半空。
“系统拒绝同步。”她说，“无论输入什么数据，都会被立即覆盖。”
“这是病得不轻啊。”陈浩盯着屏幕，“还能治吗？”
娜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瞳孔中数据流急速滚动，像是在翻阅某个深层日志。
几秒后，她开口。
“有一个办法。”她说，“但我需要访问飞船的原始固件备份，那里面有完整的导航协议镜像。”
“在哪？”陈浩问。
“存储单元在主控台下方，红色接口，标着F-7。”她说，“但需要物理连接，而且操作过程中不能断电。”
卡尔立刻起身：“我去拿线。”
他翻出一根数据缆，插进F-7接口，另一端接上便携终端。娜娜俯身操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开始载入固件镜像。”她说，“预计耗时四分三十六秒。”
陈浩看着前方空旷地带，手放在节流阀上。
“这段时间，咱们得保持平稳飞行。”他说，“谁也别碰按钮，谁也别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