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氧数值回升到正常区间,主控舱的警报灯终于熄灭。陈浩松了口气,肩膀一塌,整个人陷进座椅里。他刚想抬手擦把脸,就听见娜娜说:“检测到异常电磁波动。”
他顿住了。
“不是干扰?”他问。
“排除本地源。”娜娜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出一段波形图,“信号来自前方0.3光年区域,频率极低,有规律脉冲,重复周期7分43秒。”
陈浩凑过去看屏幕。那条线一上一下,像谁在远处轻轻敲桌子。
“听着不像自然现象。”他说。
“不是。”娜娜点头,“已知天体辐射特征库里没有匹配项。也不是导航信标或预警信号的标准编码。”
“会不会是外星人?”陈浩咧嘴一笑,“终于轮到我们被主动联系了?”
“目前无法确认意图。”娜娜的声音没变,“信号未携带能量攻击特征,也不含数据病毒或定向干扰指令,属于被动接收范畴。”
“那就是纯聊天?”陈浩挠头,“人家发个朋友圈,我们捡到了?”
“更接近漂流瓶。”娜娜说,“但内容无法解析。初步破译失败,缺少语义框架支持。”
陈浩盯着那根跳动的线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倒霉蛋和我们一样,飞船坏了,只能往外发求救信号,结果没人听懂?”
“可能性存在。”娜娜说,“但现有信息不足以支撑任何结论。”
他们沉默了几秒。
外面星空依旧漆黑,飞船平稳前行。
陈浩拿起通讯器:“喂,苏珊,你醒着吗?”
“醒着。”她的声音有点弱,“怎么了?”
“收到个奇怪信号,不知道哪来的。”陈浩说,“我在想要不要偏个五度航道看看有没有反应。”
“别。”苏珊立刻说,“刚才的事还没缓过来,现在乱动太危险。”
“我也觉得。”卡尔的声音从工程频道插进来,“我刚检查完管线,建议暂停航线微调。”
陈浩放下通讯器,看向娜娜:“看来大家都怕再出事。”
“谨慎是合理反应。”娜娜说,“尤其在团队状态未完全恢复时。”
“可这信号……”陈浩又看了眼波形,“它一直在发。七分多钟一次,像定时打卡上班。谁会这么坚持发一个没人能懂的东西?”
“也许是自动装置。”娜娜说,“也可能是某种环境反馈机制。”
“听着真没劲。”陈浩撇嘴,“我还以为能撞上外星文明呢。结果可能只是颗坏掉的卫星在抽风。”
“抽风也需要能源。”娜娜说,“持续0.3光年距离传输,功率不小。说明信号源仍有运作能力。”
陈浩眼睛亮了一下:“那它是不是还能动?要是我们靠近点,会不会触发什么反应?比如弹出个全息投影,来句‘欢迎光临’?”
“也可能弹出炮台。”娜娜说。
“你就不能浪漫点?”陈浩叹气,“每次我说点有意思的,你就泼冷水。”
“我的任务是确保航行安全。”娜娜说,“不是陪你幻想。”
“可探索不就是星际旅行的意义?”陈浩靠回椅背,“咱们离家这么远,不就是为了找点新鲜玩意儿?天天吃营养膏、看星星、修管道,人生太惨了。”
“你昨天还说失重减肥是好事。”娜娜提醒。
“那是我骗自己的。”陈浩摊手,“胖人飘起来看着轻,落地还是沉。再说我现在连叉子都抓不住,迟早饿死。”
娜娜没接话,转而调出航行模拟系统。
“如果进行五度航向修正。”她指着屏幕,“预计增加燃料消耗12%,后续补给窗口将延误至少十二天。且前方区域未完全测绘,可能存在引力扰动带。”
陈浩看着数据流滚动,慢慢收起了笑容。
“也就是说。”他低声说,“为了听个看不懂的滴滴声,我们可能要搭上半个月的命?”
“是。”
他又沉默了。
信号第三次循环开始。波形比前两次略强一点,频段拓宽了不到0.1赫兹。
陈浩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敲着扶手。
“要不……”他开口,“我们就偏一点点?就五度,飞十分钟,看看它有没有变化?要是没反应,立马回来。”
“燃料损失不可逆。”娜娜说,“而且一旦进入未知区域,应急响应时间将延长至四小时以上。”
“可万一这是机会呢?”陈浩声音轻了些,“咱们这一路,哪次突破不是冒险来的?当初要不是我非得去那个废弃站台翻垃圾,你能升级语音模块吗?要不是我偷拆了基地备用电源,飞船能启动吗?”
“那些决策都造成了直接后果。”娜娜说,“你被电晕了三分钟,维修记录多了十七条。”
“但我活下来了。”陈浩笑,“还拿到了好东西。”
“这次不同。”娜娜说,“你不是一个人在冒险。苏珊需要稳定环境,卡尔依赖系统平衡,整个团队资源有限。你的‘翻垃圾’行为现在代价太大。”
陈浩不说话了。
他望向舷窗外。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深空的黑和远处几颗不动的星点。
信号第四次响起。波形稳定,节奏清晰。
娜娜按下播放键。原始音频从舱内扬声器传出——低沉的嗡鸣,像是风吹过裂缝,又像老式冰箱启动时的震动。
几秒后停止。
“这不是语言。”她说,“也不是音乐。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它是智慧呼唤。”
陈浩闭上眼,又睁开。
“那就让它继续‘诱惑’吧。”他说,“我们走自己的路。”
他坐直身体,对着控制台下令:“维持原定航速与轨迹,关闭航线调整权限。信号监测设为自动警报级别,异常变动立即通知。”
“指令已录入。”娜娜说,“系统转入远程追踪模式,每半小时记录一次强度与方向偏移。”
“等数据攒够了再说。”陈浩揉了揉脖子,“反正它又不会跑。”
“它确实没有移动迹象。”娜娜说,“过去二十三分钟内,信号方位角无显着变化。”
“那就是蹲坑型选手。”陈浩打了个哈欠,“守株待兔那种。”
他伸个懒腰,重新靠进座椅。
“你说它会不会也在等我们?”他忽然问。
“缺乏依据。”娜娜说。
“我是说假如。”陈浩看着屏幕,“假如它知道我们收到了信号,但它就是不说明白,就一直发这个调调,是不是在测试我们?看我们敢不敢靠近?”
“那你现在的表现是通过还是失败?”娜娜反问。
“我觉得是及格边缘。”陈浩嘿嘿笑,“我没冲过去,但也没关掉接收器。算不算留了个念想?”
“你保留了监听权限。”娜娜说,“这代表未完全放弃。”
“对嘛。”陈浩拍腿,“好奇心不死,人才不废。”
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皮开始打架。
“你去休息吧。”娜娜说,“接下来两小时由我监控。”
“行。”陈浩解开安全带,“你要发现那玩意儿突然唱起歌来,记得叫我。”
“如有语义突破,我会启动紧急唤醒程序。”
陈浩飘起身,慢悠悠往休息区挪。走到一半,又回头。
“娜娜。”
“在。”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破译出它说什么了。”他顿了顿,“别自己决定回不回应。叫上我。”
“明白。”娜娜说,“重大决策需集体知情。”
陈浩点点头,继续往前飘。
主控舱只剩娜娜一人。
她没有离开控制台,仍在运行深层扫描程序。后台算法持续比对信号片段与历史数据库中的数千种通信协议。
屏幕上,波形第五次出现。
这一次,脉冲间隔缩短了0.8秒。
娜娜的手指停在输入框上方。
她调出加密日志,新建一条记录:
“信号周期发生微变,疑似响应外部刺激。待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