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位又降了。
娜娜的声音刚落，陈浩盯着地图上的红区，一句话没说。他转身就走，脚步沉得像踩在泥里。
苏珊站在原地，手还按在清单上。她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呼吸有点重。刚才那阵晕乎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她没吭声。
卡尔从工具柜那边过来，手里拎着刚焊好的护臂，路过仓库门口时看见苏珊蹲在地上，正想把一个箱子往架子上推。她的动作慢，腰弯得不太利索，脸侧的头发被汗水黏住了。
他走过去，把护臂放在一边，伸手就把箱子提了起来。
“这个我来。”
苏珊抬头，“我自己能行。”
“能行也别硬撑。”卡尔把箱子放上中层架，“你管哪样东西在哪儿，我管它去哪儿。这样快。”
他不说多余的话，也不看她，直接开始清货架。先把所有箱子搬下来，按区域分开。
“这边是生存必需品，水净化片、火种、应急粮。”他拿红胶带贴了一圈。
“医疗专用放这儿，针剂、绷带、消炎药。”蓝胶带。
“孕妇特供单独一格，营养剂、防过敏药、体温贴。”黄胶带。
“剩下的备用替换件，统一标绿。”
苏珊看着他一个个分，动作不快，但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清单，发现有一瓶孕期维生素混进了通用补给箱。
卡尔也看到了。
他拿出来，放进黄区，说：“这种不能错。万一急用找不着，耽误的是人。”
苏珊轻声说：“谢谢你注意到这个。”
卡尔嗯了一声，继续摆下一个箱子。
两人就这么一搭一档地干起来。苏珊报名字，卡尔找位置。他把重的都放低层，轻的放高处，连注射器套装都摆在她视线平齐的地方。
“以后你一个人来取，顺手。”他说。
苏珊没说话，嘴角动了一下。
中途她又觉得一阵发闷，扶住桌角站了几秒。卡尔看见了，停下手里活，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歇五分钟，我不赶。”
“没事，我能——”
“喝完再说。”
她接过杯子，小口喝了两下。水温刚好。
五分钟后她放下杯子，“好了，继续吧。”
卡尔点头，没再问。
外面风声大了些，走廊灯闪了一下。娜娜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北坡风速提升百分之二十，预计风暴提前两小时。”
没人回应。
卡尔抬头看了眼通风口，低声说：“这鬼天气，早知道多装个锚链。”
苏珊笑了下，“你还嫌船不够沉？”
“沉点好，压得住事。”
他又搬了个箱子过来，打开检查。里面是几包脱水蔬菜和压缩饼干，标签已经模糊了。
“这包过期三个月。”他指着生产日期。
“留着。”苏珊说，“紧急时候也能顶一阵。”
“行。”他拿记号笔在边上画了个叉，“到时候我优先吃。”
“你别抢着吃。”
“我皮厚，扛得住。”
他们继续整理。时间一点点过去，货架渐渐整齐起来。每个区域都有颜色标记，每类物资都贴了新标签，连备用电池都按电压分类排好。
陈浩路过仓库时停了一下。
他靠在门边，看见卡尔踮脚往高架放一个医疗包，肩膀卡在横梁上，整个人歪着身子往上顶。动作笨，但认真。
苏珊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核对清单，抬头看了眼，提醒：“左边再挪两公分，别挡住取物口。”
卡尔调整了一下，“成了。”
陈浩没进去，也没说话。他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回到主控室，他在日志里写了一句：今日打包进展顺利，卡尔主动承担苏珊部分任务，协作效率提升。
娜娜正在校准航行数据，听到输入声，抬头问：“需要更新物资清单编码吗？”
“更新吧。”陈浩说，“让他们那边确认后再同步。”
“已发送请求。”
仓库里，卡尔正把最后一箱药品封好。他拿防水膜缠了两圈，又按了按接缝。
“这包要特别护着。”他说，“全是她要用的。”
苏珊走过来，看了看，“有你在，真好。”
卡尔背对着她，正在贴标签，手顿了一下。
“明天还有三箱。”
“嗯。”
她没再说话，轻轻拍了下他的肩，然后转身去整理记录板。
卡尔低头看着手里的记号笔，笔帽掉了也没捡。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金属墙板嗡嗡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警报，应该是某个传感器被触发。
卡尔弯腰捡起笔帽，重新拧上。
他走到黄区前，把“孕妇应急包”又检查了一遍。温度贴、止痛剂、能量凝胶都在。他撕开一块新的防水膜，盖上去，四周压实。
苏珊在门口叫他：“卡尔。”
“怎么？”
“你晚饭吃了没？”
“忘了。”
“我去热点东西。”
“不用，我还不饿。”
她说完没走，站在那儿看着他。
卡尔被看得不自在，“干嘛？”
“没什么。”她说，“就是觉得……你变了。”
“我一直这样。”
“以前你只管自己那一摊。”
“现在也是。”
“可你现在也管别人那一摊了。”
卡尔没接话。他把最后一张标签贴好，退后一步看了看整体。
货架整齐，颜色分明，箱子码得一条线。
“行了。”他说，“明天接着弄剩下的。”
“好。”
苏珊拿起记录板准备走，忽然又回头：“卡尔。”
“又怎么了？”
“那个……今天的事，谢谢。”
“说了分工而已。”
“不只是分工。”
卡尔挠了挠后脑勺，有点窘，“那你明天别让我搬太重的就行。”
苏珊笑了，“行，给你派轻活。”
她转身走了，脚步比早上稳多了。
卡尔站在原地，听她脚步声远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贴的标签，顺手又压了压边角。
外面风声呼啸，警报又响了一次。
他走过去关紧通风口，转身时碰到了桌角，疼得吸了口气。
揉了揉膝盖，他重新蹲下，把地板上散落的胶带卷收进工具盒。
盒子合上时发出咔的一声。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仓库灯还亮着，照着四排整整齐齐的货架。
黄区最上层，那个加了双层防水膜的应急包安静地待在原位。
卡尔看了眼时间。
二十三点零七分。
他拿起外套准备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广播响了。
“最新气象更新。”娜娜的声音平静，“风暴已进入外围监测区，预计两小时内抵达基地上空。”
卡尔没动。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黄区。
拉开工具盒，取出一段加固绳。
他把应急包从架子上拿下来，绕着箱子十字绑了一圈，打结拉紧。
放回去时，他多看了一眼。
标签上的字是他亲手写的：孕妇专用，优先使用。
他点点头，这次才真的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走廊灯闪了两下。
风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