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声音刚落，陈浩就听见娜娜说：“他得快点。”
陈浩没抬头，手里的数据线接口已经换了第三个。这根还是不稳，插进去半秒就弹了出来。他把线甩到一边，又翻出一根更旧的。外皮裂了口，露出里面的铜丝，像是被谁咬过一口。
“这种线能用？”苏珊蹲在电源箱旁边，手里捏着稳压盒的一角。
“不能用也得用。”陈浩扯了根胶带缠住接口，“现在不是挑的时候。”
娜娜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六趴。数字动得比蜗牛爬还慢。她手指划过界面，删掉两个后台程序。系统弹出警告，她直接点了确认。
“省下来三分钟。”她说。
“三分钟够干啥。”陈浩哼了一声，“开幕式还有三十分钟，我们连灯都没亮。”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脚步声。卡尔冲进来，手里抱着一块破旧的金属板，边缘卷曲，上面贴着褪色的标签，写着“训练机b7”。
“找到了。”他把板子放在桌上，“三块接口，两块还能通电。”
苏珊立刻凑过去。她伸手摸了摸触点，指腹蹭下一层灰。“氧化挺严重。”
“我来处理。”卡尔从工具包里抽出细砂纸，开始打磨引脚。动作很快，一下接一下，像在削铅笔。
陈浩拿起焊枪。火焰跳出来，照得他脸一红。他凑近那块接口板，对准引脚准备焊接。可焊嘴刚碰上去，手一抖，锡丝歪了，直接糊在旁边的小电容上。
“操。”他放下焊枪，拿镊子去抠。
娜娜看了一眼：“间距差零点三毫米，你这样焊不上。”
“我知道差零点三。”陈浩头也不抬，“问题是咱们没有零点三的调整器。”
“用热胀冷缩原理。”卡尔头也不抬，“加热一侧，让它自己校准。”
“你还真敢想。”陈浩看了他一眼，“烧坏了算谁的？”
“算我的。”卡尔说。
陈浩愣了半秒，笑了。“行啊，机器人学会担责了。”
他重新点燃焊枪，这次先对着左边引脚加热。金属微微发红，他盯着那点变化，等它膨胀到极限，迅速把右边接口压上去。咔哒一声，严丝合缝。
“成了？”苏珊问。
“暂时。”陈浩吹了口气，“能不能撑五分钟再说。”
娜娜已经开始加载驱动补丁。她调出反向映射程序，把废弃训练机的协议强行塞进主系统。屏幕上跳出一堆报错，她一个个点掉。
“兼容性只有四成。”她说，“只能走基础图像通道。”
“能亮就行。”陈浩说，“观众又不是来看代码的。”
苏珊这时把稳压盒搬了过来。盒子老旧，侧面有个旋钮，转起来咯吱响。她把它接进电路，打开开关。电流表跳了一下，停在中间位置。
“电压不稳。”她说，“上下浮动百分之八。”
“太高了。”娜娜看一眼，“会烧主板。”
“加个保险丝。”陈浩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一个小圆片，焊在输入端，“超压就断，简单粗暴。”
“野路子。”卡尔说。
“野路子活到现在。”陈浩拍了拍手，“试试吧。”
娜娜按下启动键。
全息展屏嗡了一声，闪出一道光。画面只出现半帧，是个模糊的星球轮廓，还没看清就黑了。
“断了？”苏珊问。
“数据流不同步。”娜娜快速调出日志，“驱动层和缓存层脱节。”
“那就砍掉驱动层。”陈浩说，“只留缓存，放静态图。”
“可以。”娜娜操作几下，“但只能显示一张图，换不了。”
“一张就够了。”陈浩说，“开幕式第一个画面是生态星云图，放那个。”
“我切换供电。”苏珊突然说，“用备用电池单独供稳压盒，避开主电网波动。”
“你哪来的电池？”陈浩问。
“昨天拆下来的。”她指了指角落的箱子，“本来想报废，顺手留了两块。”
“你还真是捡破烂专业户。”陈浩笑了。
苏珊没理他，把电池组接上。线路一通，电压表立刻稳定下来，指针停在七点二伏。
“有效。”卡尔说。
“再来。”娜娜深吸一口气，重新加载。
这一次，她关闭所有动态渲染，只保留最基础的图像缓存。系统警告狂跳，她全部忽略。
启动。
展屏发出低鸣，光柱缓缓升起。先是雪花点，接着画面抖动几下，终于定格——一颗暗蓝色的星球悬浮在空中，表面有流动的云层，虽然帧率极低，边缘模糊，但它在动。
“亮了。”陈浩声音有点抖。
没人说话。四个人都盯着那幅图，像是怕一眨眼它就会消失。
“能撑多久？”陈浩问。
“十五分钟。”娜娜看着读数，“如果降低亮度，能到半小时。”
“够了。”陈浩抬头看墙上的钟。距离开幕式还有八分钟。
他走到展台前，站定。模拟讲解流程。哪怕只有一分钟，他也得把话说完。
“各位来宾，欢迎来到跨文明文化节。”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眼前这颗星球，是我们共同的起点……”
娜娜在控制台前没动。手指一直在后台调整资源分配。系统温度开始上升，她加大散热功率，又关掉三个非必要模块。
“主机过热。”卡尔突然说。
陈浩回头。主机外壳发烫，散热口几乎没风出来。
“拆壳。”他说，“反正也没时间管外观了。”
他动手拧下螺丝，取下侧板。里面线路密布，几根导线已经变色。他抓起冷却喷雾，对着主板一阵猛喷。白雾弥漫，温度计数值往下掉。
“临时降温有效。”娜娜说。
“别高兴太早。”卡尔指着一根主线，“绝缘层老化，持续高负荷可能短路。”
“那就准备备用线路。”陈浩说，“你手里那根新的，现在就接上，别等坏了再换。”
卡尔点头，开始并联新线。动作精准，每一圈缠绕都紧实到位。
苏珊一直守在电源箱旁。她手里握着备用电池的插头，眼睛盯着电压表。一旦主电波动超过阈值，她就得立刻切换。
“你们说，这玩意儿能撑到我讲完开场词吗？”陈浩站在展台前，回头看他们。
“不好说。”娜娜盯着屏幕，“系统随时可能重启。”
“那就讲快点。”陈浩咧嘴一笑，“我本来就不是啰嗦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展屏上的星球还在转动，虽然卡顿，但从没彻底黑过。
“还有五分钟。”娜娜提醒。
“通知安保组，开幕式准时开始。”陈浩掏出通讯器，“舞台那边可以入场了。”
通讯器响起回音：“收到，正组织引导。”
他收起设备，站回展台前。清了清嗓子，又检查了一遍站位角度。
“等会儿灯光打下来，我就开始。”他说。
娜娜没说话，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只要信号中断，她就立刻切换最低模式。
卡尔站在主机旁，工具在手，目光扫过每一根发热的线路。
苏珊蹲在地上，手指搭在备用电池插头上，一动不动。
陈浩看着那幅跳动的画面，额头出汗，嘴角却翘着。
他知道这系统撑不了太久。
但他也知道，只要亮着，就还有机会。
墙上的钟指向最后三分钟。
他抬起手，做了个预备开始的手势。
展屏忽然闪烁一下。
娜娜立刻按下手柄。
画面卡住，重新加载。
光柱再次升起。
星球回来了。
虽然更模糊了些，但它还在转。
陈浩松了口气。
“来吧。”他说。
他张开嘴，准备说出第一句话。
就在这时，主机内部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塑料受热变形的声音。
卡尔眼神一紧，低头看向底部线路。
那里，一根黄色导线正在慢慢变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