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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天险接苍穹,铁骑横冲气贯虹。

子龙按剑危城上,仲达挥师壁垒雄。

骨肉重逢消宿怨,袍泽同仇固汉宗。

血火未熄征鼓急,还将锐志破长空。

潼关的烽烟,必然是关中大地命运的第一声咆哮。

当赵云血战夺关的捷报与曹真大军在灞水东岸扎营的狼烟几乎同时抵达长安,诸葛亮便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长安城残破的城墙尚在呻吟中修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尚未散尽,而一场决定关中归属、更为宏大惨烈的攻防战幕,已然在潼关这座天下雄关前轰然拉开。

四月廿五,晨光熹微。潼关东门新筑的瓮城之上,赵云按剑而立。银甲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深褐,左臂一道新裹的伤布隐隐透红,那是昨日魏军一次亡命登城留下的印记。他冷峻的目光越过深达三丈、引渭水支流灌满的护城壕沟,投向东方那辽阔而充满杀机的原野。

关内关外,气氛截然不同。关内,蜀军士卒正挥汗如雨,加固着昨日激战后略显松动的城垛,搬运着成捆的箭矢与擂石。新筑的瓮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石制口袋,将原本相对单薄的东门牢牢护住,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布满射击孔的入口。华阴、弘农方向新建的三重烽燧,在晨光中如同警惕的哨兵。而关外,死寂中酝酿着风暴。曹真退守灞水东岸后,潼关的压力骤然倍增!斥候昨夜拼死回报:洛阳方向,烟尘蔽日,旌旗如林,一支规模庞大的魏军正急速西进!帅旗所书,赫然是一个令关中新降之卒闻之色变的名字——司马懿!

“将军!魏狗动了!”了望哨兵嘶哑的喊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赵云凝目望去。只见东方地平线上,先是一阵黑潮涌动,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无边无际的魏军方阵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缓缓压来!刀枪如林,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刺骨的寒光,汇聚成一片冰冷的钢铁之海。队列中央,一杆巨大的“司马”帅旗迎风招展,旗下,一身玄甲、身形并不魁梧却散发着渊渟岳峙般气势的司马懿,正策马缓缓前行。他身边,大将牛金、戴陵等环伺左右,杀气腾腾。

“传令,备战!”赵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关隘上下。瞬间,城头气氛凝固如铁!弓弩手上弦,滚木礌石就位,烧沸的金汁在铁锅里翻滚,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嘟声和刺鼻的恶臭。

魏军并未急于攻城。庞大的军阵在关外三里处停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随即,阵中推出数十架庞大的器械——并非寻常的云梯冲车,而是结构更为复杂、带着巨大木质抛臂的投石机(霹雳车)!更有数百辆满载土石、麻袋的辇车被驱赶上前。

“司马懿……果然名不虚传。”赵云眼中精光一闪。对方显然已探知潼关新筑瓮城、深壕灌水的防御特点,放弃了传统的蚁附登城,一上来就祭出了更为致命、也更为消耗的远程打击与土木作业!

“放——!”

随着魏军阵中一声凄厉的号令,数十架霹雳车的绞盘在力士的怒吼中被奋力转动至极限!粗大的牛皮筋索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

“呼!呼!呼!呼——!”

数十块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巨石被高高抛向天空!它们划着死亡的低沉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如同天罚陨石,朝着潼关城头、尤其是那座新筑的瓮城狠狠砸落!

“避石——!”城头军官的嘶吼瞬间被淹没!

轰隆!轰隆!轰隆——!!!

震耳欲聋、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连环炸开!恐怖的撞击让整个关墙都在剧烈颤抖!瓮城的外墙首当其冲!砖石如同朽木般被砸得粉碎、崩飞!烟尘混合着碎石冲天而起!一块巨石正正砸在瓮城顶部的角楼旁,“咔嚓”一声巨响,半座角楼轰然坍塌,上面的几名弓弩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埋入废墟!另一块巨石越过城墙,狠狠砸入关内靠近城墙的营房区,顿时房倒屋塌,烟尘弥漫,夹杂着士兵的惊呼与伤者的惨嚎!

“稳住!弓弩手,目标对方霹雳车阵地!压制!”赵云的声音在烟尘与轰鸣中依旧沉稳如铁。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司马懿要用巨石砸碎守军的意志,更要掩护其真正的杀招!

果然!在霹雳车疯狂倾泻石雨的同时,那些满载土石的辇车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如同无数只疯狂的工蚁,朝着潼关东门外那道三丈宽、灌满河水的深壕猛扑过来!他们的目标简单而致命——填平壕沟!

“放箭——!”瓮城和主城墙上,蜀军的强弓硬弩爆发出密集的尖啸!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而下!

“噗嗤!噗嗤!”箭矢穿透木盾、贯入人体的沉闷声不绝于耳!推车的魏军辅兵和民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后续的魏军如同麻木的傀儡,在督战队雪亮的刀锋逼迫下,踏着同伴的尸体和温热的血浆,嘶吼着继续向前冲锋!他们奋力将辇车推向壕沟边缘,然后合力将沉重的土石倾倒入浑浊的水中!

“轰隆!” “哗啦!” 土石落水,激起巨大的水花和浑浊的泥浪。壕沟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上涨,水面漂浮起更多的尸体和杂物。

刚从长安调防至潼关的老兵赵大壮蜷缩在瓮城一处相对完好的垛口后,大口喘着粗气。刚才一块巨石就砸在他附近不远,飞溅的碎石在他脸颊上划开一道血口。他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己方弓弩的尖啸,看着壕沟对面那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如同麦草般倒下的魏军填壕队伍,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熟练地给身边一架大黄弩上弦,巨大的弩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透过射击孔,他瞄准了壕沟对面一个正挥舞皮鞭、声嘶力竭督战的魏军什长。

“狗日的,去死吧!”赵大壮低吼一声,扣动悬刀!

“嘣——!”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足有儿臂粗的巨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瞬间跨越百步距离!

“噗!”那名什长连同他身前举着大盾的亲兵,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人被巨矢带着向后飞起,狠狠钉在后方一辆辇车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辇车都猛地一晃!周围魏军发出一阵惊恐的骚动!

然而,仅仅片刻,又一名督战军官咆哮着顶了上来,驱赶着更多面色惨白、眼神绝望的民夫扛起麻袋,冲向死亡边缘!

战争,在这一刻变成了纯粹而残酷的消耗。人命与土石,在死亡壕沟前进行着最原始的兑换。每一寸被填平的壕沟,都浸透了鲜血与绝望。蜀军的箭矢也在飞速消耗,弓弩手的臂膀开始酸痛麻木。

“将军!东段壕沟已被填平近一丈宽!魏军……魏军的冲车和井阑在动了!”一名浑身是土的校尉跌跌撞撞跑到赵云面前禀报,声音带着嘶哑的焦急。

赵云的目光越过弥漫的烟尘,果然看到魏军阵中,十余架包裹着湿厚牛皮的冲车(攻城槌)和数座高耸的井阑,在霹雳车和填壕部队的掩护下,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正被缓缓推向那刚刚被填出的“通道”!一旦让这些巨兽靠近城墙,尤其是冲车撞击瓮城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火油!金汁!目标填平区域和冲车!”赵云厉声下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敢死队准备!随我出瓮城,毁其冲车!”

“将军!不可!太危险了!”副将大惊失色。

“此刻不阻,待其冲车近城,瓮城危矣!执行军令!”赵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一把抓起倚在墙边的亮银枪,那枪尖在烟尘中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潼关的血火映红了半边天,而数百里外的长安城内,却上演着一幕与残酷战场截然不同的景象,这景象关乎人心,亦是魏延巩固城防、凝聚力量的关键一环。

长安西城,一片相对完好的校场空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硝烟与药草气息,但此刻却被一种更为复杂、压抑而又饱含期待的情绪所笼罩。两千六百余名身着各式残破魏军衣甲、神色各异的降卒,被蜀军看守着,列成了略显凌乱的方阵。他们有的身上还带着包扎的伤布,有的眼神茫然,有的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希冀。在长安城破后的守城血战中,正是这些降卒中的大部分,被魏延以“家眷在终南山”为质,又以“共守家园”为号召,推上了城墙,与蜀军并肩浴血,经历了那炼狱般的二十余日考验。他们中的许多人,用鲜血和生命证明了自己,也赢得了部分蜀军老卒的认可。

校场外围,气氛则更为凝重而焦灼。数千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多是老弱妇孺——被蜀军士兵维持着秩序,聚集在一起。他们是魏延遵照其令,从终南山各处隐蔽点接回的降卒家眷。此刻,他们伸长脖子,目光在降卒方阵中急切地搜寻着,压抑的啜泣声、低低的呼唤名字声此起彼伏。

魏延身披玄甲,按剑立于校场高台之上,脸色冷峻如铁,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声音通过传令兵,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尔等听着!长安城破,尔等本为阶下之囚!然守城血战二十余日,魏将军有令:凡在城头持戈,与我蜀军并肩御敌者,无论出身,皆为我袍泽!其过往之罪,血战可偿!其家眷亲人,亦为我大汉子民,当受庇护!”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今日,依魏将军令,尔等家眷,已自终南山安然接回!骨肉离散之苦,今日终结!”

话音未落,魏延猛地一挥手:“开——栅——!”

校场连接外围的栅栏轰然打开!

“爹——!”

“儿啊!我的儿啊!你还活着!”

“娘——!孩儿在这儿!”

当家的!当家的!”

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哭喊声、呼唤声、难以置信的狂喜尖叫瞬间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流,不顾一切地涌向校场中央的降卒方阵!白发苍苍的老妪颤抖着扑向浑身是伤的儿子;满脸泪痕的妇人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丈夫,泣不成声;瘦小的孩童跌跌撞撞地冲向父亲沾满血污的裤腿……生离死别后的重逢,在血火未熄的长安城下上演,场面混乱而悲怆,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温暖与力量。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兵,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同样须发花白的老妻和抱着孩子的儿媳,一家四口抱头痛哭。老兵颤抖着手,抚摸着孙子稚嫩的脸庞,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好……好……回来了……都回来了……”他猛地转身,朝着高台上的魏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魏将军!老汉这条命,这条命以后就是蜀汉的了!谢将军活命之恩!谢将军让我一家团聚啊!”说罢,拉着家人扑通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这举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降卒与家人相认后,带着感激与一种近乎重生的虔诚,朝着高台方向跪拜下去。

校场之上,哭声与谢恩声交织成一片。那些原本眼神茫然或警惕的降卒,此刻看着怀中失而复得的亲人,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暖,再望向高台上那尊威严身影时,眼神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感激、归属感与愿意效命的复杂情绪。魏延站在高台,冷硬的嘴角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他深知,人心比城池更难攻守。这骨肉团聚的一幕,其价值远胜千军万马。

当最后一丝暮光被浓重的夜色吞没,长安城内,丞相行辕的灯火同样彻夜未熄。巨大的关中舆图上,代表魏军主力的黑色箭头死死钉在灞水东岸,而代表潼关的红色标记处,则被密密麻麻标注了代表激烈交战的符号。诸葛亮的目光,却并未只停留在东线。

“丞相,陈仓道已疏通至郿县(今陕西眉县东),褒斜道栈道损毁严重,张翼将军正督工日夜抢修,预计还需半月。”姜维指着舆图西侧汇报,“王平将军回报,祁山大营稳固,已与陇西羌部联络,首批战马五百匹、粮草两千石已运抵陈仓,正由李丰将军组织楼船经渭水转运长安。”

诸葛亮微微颔首,手指点向长安以北的渭水平原:“军屯之事,进展如何?”

负责此事的杨仪立刻上前:“回丞相,三万军屯士卒已分驻咸阳、高陵,划地二十万亩。关中土沃,墒情尚可,粟种已播下七成。然……耕牛奇缺,许多田地仍需士卒以人力拉犁,进度稍缓。另,流民安置于户县、周至者已逾五万户,分发种子、农具,然其惊魂未定,观望者众,需时日安抚。”

“耕牛之事,”诸葛亮沉吟道,“传令张裔,盐铁官营所得之利,优先向陕北羌胡、陇西氐人换取耕牛、驮马,许以高价!流民之心,在于温饱与安定。免租三年之诏,务必晓谕各屯,官吏不得盘剥克扣一粟!凡有欺压流民、中饱私囊者,无论何人,军法从事!”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仪心中一凛,连忙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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