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插曲总算是平安过去了。
天一亮,司乡跟着谈夜声小心回了他自己那间房去查看,果然人已经走了,被子叠得好好的,窗户也关得好好的,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的。
“走吧,去退房,然后我们换一间住。”谈夜声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出去了,“不要说漏嘴了,就说为了省些房钱。”
司乡现在对他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没办法,人家比她胆子大,心还细,还肯让她,不听他的听谁的。
“那我们今天怎么安排?”司乡算了算日子,“我要在茶馆酒肆中待七八天吗?”
谈夜声:“那你想去哪儿?”他并不希望小司到处跑,“好好待着吧,京城这地方掉个瓦片都能砸到个达官贵人的,你不要到处跑了。”看着一下蔫下去的小司又缓了语气,“接下来几天我要去拜访几个人,顾不上你,等忙完了,我们去周边的几个纱厂看看。”
交代完,谈夜声又从他那箱子里拿出个盒子出了门。这免让司乡有些猜疑他那箱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如此几日下来,谈夜声总算把要拜访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司乡虽然没跟着去,却着实在茶楼听了不少的热闹,又去买了二百多个绢人娃娃装了起来,只等着回去的时候带给丹尼尔看看能不能运出去卖。
这天两个人花了些钱出城去看了纱厂回来,拿了晚饭上楼去吃。
“小谈公子,我一直觉得我这运气又好又不好。”司乡吃着糖葫芦走在后面,“要说运气好吧,爹不疼娘不爱的。要说运气不好吧,也长这么大了,出门我还能遇贵人。”
谈夜声手里拿着两罐子酱菜,那是小司要买的,“你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你胆子是挺大的。”
寻常靠人吃饭的有几个敢叫东家拿东西自己吃糖葫芦的。
“你啊,是真喜欢吃东西。”谈夜声伸手打开门让他先进去,“不过着实胃口小,什么都吃不了两口。”
司乡今天心情极好,“这不是跟着小谈公子混有饭吃么。”
说实话,谈夜声着实脾气好,基本上出门看见小司嘴馋什么就给他买一点,吃不完也不说他,主打一个一要就给,不要也给。
“吃吧,等回了上海忙起来我们估计就没有时间这么逛了。”谈夜声拿出火折子把灯点上,“坐着吃吧,吃完我们聊一聊你这些天的收获。”
要交作业了。
司乡只吃了两三颗山楂就不吃了,随手拿了个杯子把剩下的放上去,去找自己的小本本。
“是听了一些事,聊得最多的就是立宪了,大多满臣是不赞同的,虽然现在没发作,但是从他们禁《天演论》这些书来看,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改观的。”
司乡的小本本上只记内容不写看法,“只怕还要流血,还得各地谘议局态度强硬一些才行,但是我还是保持原来的看法,今年不可能全部实行,哪怕立宪成功也只会是空壳子。”
空壳子,用来糊弄人的。
谈夜声嗯了一声,“我去拜访的人也这么说。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毕竟蹲了好几天呢。
“京师大学堂要增加学科的事应该能成。”司乡说,“相对于立宪这样的大事,上面应该会同意一些不那么急迫的事来安抚一下暴躁的学子。”
说到这里,司乡有个想法想跟他商量,“我想送阿恒去读书,你觉得可行么?”
“你自己赚钱供他读书?”谈夜声问,“你没想过自己读书吗?”
这个还真没想过。
司乡直言:“我得赚钱,阿恒现在赚的总还是少些的,他也还小,读点儿书也挺好。”
“也是,你现在读书其实不划算。”谈夜声给了一个建议,“还是等你再存点钱吧,好歹有个房子再说。”
没房没地,一点根基都没有。
“嗯,等明年看看再说。”司乡又开始说下一件,“我去了几家钱庄听了一些,现在可能要开始流行西式记账了。”
“是有风声,上海那边就有。”谈夜声说,“还是用毛笔书写,跟西洋人用的墨水和钢笔不一样。”
司乡就问他,“你们家的铺子里是不是也是用原来的方式?”
“对,一般不会轻易换的。”谈夜声说。
“我建议你考虑一下换成阿拉伯数字和西式记账法。”司乡建议说,“这更节省。”
谈夜声没多犹豫,“我回去叫人打听一下,还有别的吗?”
“没了。”司乡摊摊手,“建议么只有这些了,如果一定还要有,我建议你也去学堂里好好上学,京师大学堂这种,或者去国外最好的学府深造一下。”
谈夜声过了好一阵才说,“我爹其实也叫我出去读书,计划明年就去,去美国或者英国。”
“那你会去吗?”司乡没想到他已经有这样的计划了,“你要真去了我肯定是最难过的。”
“嗯?”
“我少了一条大腿啊。”司乡全是可能抱不到大腿的遗憾,“要找你这样的大腿可不容易。”
一个总给买东西吃还带着他赚钱长见识还不要回报的腿去哪里能找啊。
司乡星星眼亮闪闪的眨啊眨,“你去了要多久才回来啊?你要是去太久了我肯定得想你的。”
“我还没走呢。”谈夜声被他样子逗笑了,“实在不行我把你带过去。”又说,“去外面做生意也可以。”
司乡有点冲动,要不然干脆告诉他得了,他看起来还挺讲义气的。
“小司。”
“啊。”司乡想事情呢。
“你在想什么?”谈夜声问他,“回去以后要弄铺子的事了,你精力上还忙得过来吗?”
“忙一下就知道了,时间就像棉花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司乡觉得她能接受这份辛苦,“我穷怕了,只要不叫我穷,辛苦我是能忍的。”
说到这里,司乡试探着问,“小谈公子,如果我哪天干点离经叛道的事,你还理我不?”
谈夜声想了一下,“具体得看什么事儿吧。你得先说是什么事。”
要说吗?
司乡不知道,她给自己打气,好半天才说,“我和你说我父母死了,其实如果他们没死,我会想和他们断亲。”
“就是、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司乡说这话的时候是忐忑的,在一个孝字压死人的时代,在一个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并且经受传统的四书五经的教育的人面前说想和父母断亲,她怕对面给过来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