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铁旗南疆
丧尸爆发第十年，春。
凛冬的余威终于被浩荡南风彻底驱逐，温暖的、带着海洋湿润气息的气流，席卷过南中国的广袤大地。曾经冻结一切的酷寒，在持续数年的全球性气候紊乱后，终于向生命让出了道路。枯黄的大地上，顽强的野草率先顶破板结的土层，抽出嫩绿的新芽，在废墟的缝隙间，在荒芜的田野边缘，在废弃公路的裂缝里，倔强地宣告着又一个轮回的开始。
然而，这生机之下，依旧是沉甸甸的死亡底色。游荡的尸群并未因寒冬而彻底消亡，它们只是变得更加迟钝、腐朽，如同褪色的污渍，依旧顽固地涂抹在文明的残骸之上。只是，在南方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一种新的秩序，一种以钢铁、鲜血和绝对意志浇筑的秩序，已经如同磐石般稳固下来，将死亡牢牢压制在文明的边界之外。
它的名字，叫世安。
广东，广西，福建，上海，香港，澳门……这些昔日繁华鼎盛、人口稠密的沿海明珠，如今都飘扬着同一面旗帜——深沉的墨绿底色，中央是简洁有力的白色“SA”徽记（Safety & order），徽记下方是两道交叉的银色利剑，象征着武力与秩序的结合。这面旗帜所覆盖之处，便是世安军的疆域，是末世中唯一能提供相对安全和生存保障的“净土”。
十年血火，从梅州五华县那个小小的据点起步，李峰和他亲手缔造的世安军，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在无尽的尸潮与残酷的人性倾轧中，一路向南，再向东，最终将整个中国南部沿海最精华的区域，尽数纳入掌控。百万身经百战、装备精良、意志如铁的世安军士兵，是这疆域最坚实的基石。他们装备着整合了末世前军工遗产和十年技术攻关成果的制式武器：改进型95-3式突击步枪（更适应恶劣环境，可靠性更高）、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针对变异体）、轻型装甲运兵车、经过特殊加固的99A主战坦克，以及重新恢复小规模生产的武直-10武装直升机。这支军队不事生产，唯一的目标就是征服、肃清、守卫。他们的铁蹄之下，没有怀柔，没有妥协。归顺者，接受秩序改造；反抗者，迎接的只有毁灭性的炮火与精准的子弹。世安军的信条简单而残酷：要么在秩序中生存，要么在混乱中灭亡。
在百万大军的身后，是超过几百万的世安治下民众。他们如同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依附在这片巨大的钢铁丛林之下，寻求着末世中难得的喘息。世安军控制的城市不再是废墟，而是一座座巨大的、被高耸厚重混凝土围墙圈起来的生存堡垒。围墙之内，是经过清理、改造、重建的“安全区”。电力依靠修复或新建的火力发电厂、小型核电站（上海、深圳等核心城市）以及遍布的风力、太阳能阵列维持；净水厂日夜运转；农业依靠集约化的无土栽培工厂、被严格防护并轮作休耕的土地以及近海养殖（在清除水下威胁后谨慎恢复）；工业则围绕着军工、医疗、基础建设、资源回收和有限的生活必需品制造艰难运转。十年间，一套以“生存贡献”为核心的、冰冷但相对公平的社会体系，在世安军的铁腕下建立并运转起来。
而这一切的核心，那个从二十五层钢铁堡垒中走出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中国北方的地理与政治分界线上——黄河。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解冻的泥沙和不知名的污秽，在初春的阳光下翻滚奔涌，发出沉闷而亘古的咆哮。河岸两侧，一边是世安军墨绿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另一边，则是五种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旗帜，象征着盘踞在黄河以北、被世安军兵锋压得喘不过气的五大残余势力。
河南岸，一片肃杀。
李峰负手而立，站在一处略高的土坡上。他依旧身形挺拔，十年岁月和无数杀伐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轮廓，眼神却比当年在碧桂园落地窗前更加深邃，如同无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一件挺括的黑色长款风衣下摆被河风吹得微微拂动，露出内里深灰色的世安军高级将领常服，肩章上是简洁的三颗将星，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的身后，并非只有刘振东、王志刚等最初的班底。十年扩张，世安军早已形成一个庞大而高效的管理层。此刻，在他身后呈扇形肃立的，是整整五六十名世安军的核心高层与精锐护卫。
? 军方核心： 刘振东已晋升为世安军总参谋长，肩扛两颗将星，面容依旧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隞，身板挺直如标枪。他身旁是装甲兵司令王志刚，当年碧桂园的保安队长，如今已是统御钢铁洪流的悍将，脸上多了几道伤疤，眼神却更加沉稳凶悍。再往后，是空军司令（负责指挥那支规模不大但至关重要的空中力量）、海军司令（控制着重建的近海舰队和港口）、各大军区司令等，清一色军容整肃，杀气内敛。
? 行政中枢： 刘老师已非当年精打细算的后勤总管，而是世安政府首席执政官，负责整个世安体系的物资调配、生产建设和民生运转。他身形依旧敦实，但气度沉稳如山，眼中闪烁着精于计算的光芒。他身旁是民政厅长王小雨，当年那个在绝望谈判中挺身而出的瘦弱少女，如今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干练女性，眼神坚定，眉宇间带着历经磨砺的坚韧。教育部长刘老师（当年碧桂园的孙老师），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眼神却充满力量，他负责重建的世安教育体系是秩序延续的根基。还有卫生部长、建设部长、资源部长、情报总监……每一个都是十年血火中淬炼出的精英。
? 特别护卫： 在核心管理层外围，是整整一个营（约500人）的世安军近卫旅精锐。他们身着最新式的全地形数码迷彩作战服，外罩墨绿色防弹战术背心，装备着加装了先进观瞄具的qbZ-191突击步枪，头盔上配备夜视仪和战术耳机，眼神冰冷，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拱卫着他们的将军。更远处，是林晓芸率领的“暗刃”特种作战大队，他们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无声地监控着每一个角落。
? 林晓芸： 她静静地站在李峰左后方半步的位置，这个距离既能随时执行命令，又保持着绝对的恭敬。十年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冷冽的英气和深邃。她已从李峰身边的“暗刃”成长为世安军情报总局局长兼特别行动处处长，肩扛少将军衔，是李峰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她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战术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实时更新的数据和情报，随时准备向将军汇报。
河滩上，钢铁巨兽组成的阵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超过二十辆经过深度改造、披挂反应装甲和格栅的99A主战坦克，炮口微微扬起，粗壮的炮管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直指对岸。它们的履带深深碾入松软的泥土，如同蛰伏的巨兽。更后方，是数十辆轮式步战车和自行火炮，构成了立体的火力打击群。
天空中，引擎的轰鸣如同滚雷，六架涂装着“SA”徽记和利剑标志的武直-10武装直升机，以双机编队的形式，在低空进行着威慑性的巡航。旋翼卷起的巨大气流吹得河面水波激荡，也吹拂着南岸众人的衣襟。它们机翼下挂载的反坦克导弹和火箭巢，以及机首下方的旋转机炮，清晰地传达着毁灭的信号。
河对岸，五大势力的首领及其核心随从，加起来不过百余人，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观礼台上。他们的脸色在坦克炮口和武装直升机的阴影下，显得异常苍白。有人强作镇定，有人眼神闪烁，有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初春微凉的河风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们身后，各自带来的所谓“精锐”卫队，装备参差不齐，精神面貌与南岸那支沉默如铁的军队相比，如同乌合之众。十年前，他们或许还能凭借地利、人数或一时的凶悍割据一方。但在世安军十年征伐、整合了整个南方资源和工业潜力所打造出的战争机器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黄河的涛声，成了这场不对等谈判的唯一背景音。没有冗长的外交辞令，没有虚伪的客套寒暄。世安军总参谋长刘振东上前一步，声音通过扩音器，冰冷清晰地传遍两岸：
“根据将军令！即日起，黄河以北区域，由尔等五方依现有控制区划分管辖，世安军不予干涉！”
他的话语如同铁锤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北岸首领们的神情微微一松，似乎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然而，刘振东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然！尔等需谨记以下铁律：
一、 自今日起，尔等五方需每年向世安政府缴纳定额贡赋！具体品类、数量由世安政府物资统筹部核定下达，不得短缺，不得延误！
二、 黄河水道为世安军内河航运生命线！尔等势力所属船只、人员，未经世安军特批，严禁进入黄河主航道及南岸五公里范围！违者，视为敌对，即刻摧毁！
三、 尔等势力范围，严禁进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发、试验！一经发现，视为对世安之挑衅，世安军将即刻发起全面打击，绝不留情！
四、 尔等需约束部众，严禁越界袭扰世安控制区！凡有世安民众于尔等控制区受侵害，尔等需即刻缉拿凶手，移交世安军法处！否则，视同包庇，严惩不贷！”
每一条都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北岸势力的脖颈上。缴纳贡赋，意味着他们将成为世安军的附庸，源源不断地为其输血；放弃黄河航道和武器研发，意味着永远失去挑战的能力；约束部众移交凶手，更是将治外法权拱手相让。这是赤裸裸的城下之盟，是强者对弱者制定的生存规则。
北岸一片死寂。首领们脸色变幻，屈辱、愤怒、不甘在眼中交织，但在南岸那黑洞洞的炮口和天空中盘旋的死神面前，任何反抗的念头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可有异议？”刘振东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沉默。压抑的沉默。只有黄河的咆哮声越发响亮。
最终，五位首领中最年长、也是势力相对较大的一位，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喉结滚动了几下，嘶哑地开口：“……谨遵……将军令。”声音干涩，充满了无力和认命。
另外四人互相对视，眼神挣扎片刻，终究颓然低头，无声地表示了臣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谓的尊严。
李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北岸那几张写满屈辱的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微微颔首。刘振东会意，退后半步。
协议达成，无需握手，无需文书。世安军的意志，便是这片土地上最高的律法。黄河为界，南北分野。世安军的铁旗，至此牢牢插遍了整个南中国。
世安军治下，广州，原珠江新城核心区，世安政府总部大厦。
这座由末世前超高层写字楼改造加固而成的宏伟建筑，是如今整个南中国的心脏。巨大的“SA”徽记高悬于楼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厦内部，没有了昔日的商业喧嚣，取而代之的是高效运转的行政机器。穿着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但都佩戴着“SA”徽章胸牌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电子设备和一种紧张有序的氛围。
在这座大厦的最顶层，一个占据整层的巨大办公室，便是李峰处理核心事务的地方。办公室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广州安全区。室内陈设简洁到近乎冷硬：一张巨大的实木办公桌，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黑色高背椅，墙壁上是覆盖整面墙的巨大电子显示屏，实时显示着世安军控制区各主要城市的监控画面、资源分布图、军队部署状态以及边境警戒态势。另一侧墙壁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的不再是书籍，而是一个个标注着编号和密级的档案箱。角落里，一个恒温恒湿的独立保险柜静静矗立。
此刻，李峰正坐在办公桌后，听取林晓芸的汇报。她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行政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绾起，显得干练而冷峻。
“将军，黄河协定已通过加密信道正式下发北岸五方，并同步录入中央数据库存档。”林晓芸的声音清晰平稳，语速适中，“我方在黄河沿线新增的三个监控前哨站已建设完毕，雷达和光电侦测系统完成调试，与预警体系完成对接。第一年贡赋清单已由物资统筹部（王志刚主管）拟定，主要包含稀有金属（铜、钨、稀土精矿）、经过初步提炼的燃油、抗生素原料药（北岸部分势力控制着末世前的制药厂遗址）以及部分优质牲畜幼崽（用于改善我方畜群基因）。清单将于明日通过加密信道发送。”
李峰的目光落在面前一份纸质报告上，那是王小雨亲自提交的《世安居民身份管理制度运行评估及优化建议（第十年度）》。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居民身份，依然是核心。”李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北岸的混乱，根源在于身份的无序与特权的泛滥。世安能立，在于此。”
林晓芸点头：“是，将军。‘世安居民身份’（Safety citizen Identity，简称ScI）等级制度，是维持内部秩序和激励体系的根基。”
在末世第十年的世安体系下，一张小小的、镶嵌着加密芯片和“SA”激光防伪标识的硬质卡片，其价值远超末世前的任何奢侈品或货币。这便是“世安居民身份卡”（ScI卡）。它不仅仅是一张通行证，更是生存保障等级、社会地位和未来希望的直接体现。
整个世安社会的运转，完全建立在严谨的ScI等级制度之上：
1. 预备居民（灰色卡片）： 新吸纳或尚在考察期的幸存者。身份：临时劳工。权利：仅能获得维持基本生存的定额营养膏（由豆类、谷物和少量维生素合成）、基础饮用水和集体庇护所（通常是改造的厂房或体育馆）的栖身之所。无医疗权（除非重大工伤，由劳动部门酌情处理），无教育权，无选举与被选举权。义务：必须无条件接受分配的高强度基础劳动（城墙维护、废墟清理、危险区域物资回收等），接受严格的行为规范和思想审查。晋升途径：通过长期稳定劳动（通常1-2年）积累“贡献点”，并通过思想考核与基础技能测试，可申请晋升为正式居民。灰色卡片持有者，是世安金字塔最庞大的基座，也是筛选真正“自己人”的蓄水池。
2. 正式居民（蓝色卡片）： 世安体系的中坚力量。身份：享有基本权利的公民。权利：每日获得足量、营养更均衡的定额食物包（包含谷物、少量脱水蔬菜\/肉类、盐、糖）；享受覆盖基础疾病的免费医疗（在社区诊所）；适龄子女可免费接受“世安基础学校”的义务教育（学习基础读写算、生存技能、秩序条例和基础生产知识）；拥有申请分配独立居住单元（通常是公寓楼中的单间或套间）的资格；拥有在安全区内有限行动的自由。义务：必须从事世安政府分配的工作岗位（工厂工人、农场劳力、基层服务人员、低级士兵等），接受绩效考核，缴纳定额“社区维护税”（以世安币或劳动抵扣）。晋升途径：通过工作绩效积累贡献点，学习专业技能并通过考核（如电工、机械维修、医护培训），或在军队、公共服务中表现优异，可申请晋升为高等居民。蓝色卡片，意味着基本生存的保障和融入秩序的资格。
3. 高等居民（银色卡片）： 世安体系的精英阶层与骨干力量。身份：享有特权的贡献者。权利：食物配给更加丰富，包含新鲜蔬果、肉类、蛋奶制品；享受更完善的医疗保障（可入住区级医院，使用更先进药物）；子女可接受更优质的“世安中等学校”教育（增加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管理知识）；拥有申请更宽敞舒适住宅（独立公寓或小户型住宅）的优先权；可凭贡献点在官方商店兑换一定配额的非必需品（烟酒、糖果、服装、书籍等）；拥有在安全区内大部分区域（除军事禁区、核心研究机构）自由通行的权利；拥有选举基层管理者的权利。义务：担任技术骨干、基层管理者、士官、教师、医生等关键岗位，承担更高责任，接受更严格的行为规范监督。晋升途径：做出重大贡献（技术突破、卓越管理、重要军功），或积累巨额贡献点并通过严格的政治审查与能力评估，有极低概率晋升为核心居民。银色卡片，代表着体面的生活、一定的特权和社会尊重。
4. 核心居民（金色卡片）： 世安体系真正的核心与决策层。身份：秩序的缔造者与维护者。权利：享有最优渥的物质保障（独立住宅、专属配给渠道、高级医疗服务）；子女享有接受“世安高等学府”精英教育的绝对优先权（培养未来领导者）；拥有参与世安政府中高层管理的资格（需任命）；拥有兑换几乎所有官方储备物资（包括稀缺品）的特权；拥有高度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保障。义务：担任政府高级官员、军队高级将领、核心研究机构负责人、大型生产单位管理者等，直接对李峰和世安最高委员会负责，肩负维系整个体系运转的重任。核心居民的数量被严格控制，每一个都经过李峰亲自审定。金色卡片，是权力、地位和绝对忠诚的象征，是末世中真正的“人上人”。
世安币（SA coin）： 一种特殊的电子货币，与实体卡片绑定。它无法直接购买生存必需品（食物、基础医疗、住房由配给制保障），但却是提升生活品质、获取稀缺资源、支付“社区维护税”以及最重要的——积累“贡献点”的关键媒介。世安币的获取途径只有一条：超额劳动或特殊贡献。在完成定额工作后，额外加班、承担高风险高收益任务（如加入精锐的“拾荒者”部队深入高危区）、做出技术革新、举报违规行为等，都能获得相应额度的世安币奖励。世安币可以在官方开设的“物资调剂中心”兑换：新鲜水果、肉类、蛋类、糖果零食、优质衣物、书籍报刊、小型电器、工具零件、甚至……由官方严格控制的生育指标（在资源允许、基因审查通过的前提下）。世安币制度，巧妙地激励着人们为了更好的生活而“自愿”付出更多，并将社会财富（尽管是有限的）牢牢控制在官方手中。
这种等级森严、权利与义务高度绑定的制度，如同一台精密的过滤器，将人口分为不同的层次。它残酷地筛选着“有用”与“无用”之人，却也提供了在末世中极其难得、相对清晰的上升通道。它消灭了绝对的平等，却建立了一种基于“贡献”的、被广泛（至少是表面）接受的相对公平。更重要的是，它通过赋予“世安居民”身份以无上价值，将所有人的利益与世安政权的存续牢牢绑定。反抗秩序，意味着失去身份，失去一切保障，重新沦为连预备居民都不如的“流民”甚至“敌对分子”。因此，对于百万世安民众而言，“世安居民身份”是他们在这绝望时代最珍视的财富，是值得用汗水和忠诚去扞卫的“资格”。这也正是李峰铁腕之下，秩序得以维持的核心秘密之一。
林晓芸继续汇报：“教育方面，刘部长报告，高等学府本年度‘秩序与忠诚’课程考核优秀率提升至92%，基础学校新增‘基础机械维修’和‘初级急救’两门必修实践课。医疗体系，抗丧尸病毒血清（抑制型）三期临床试验在深圳基地进展顺利，但量产所需的特定生物酶依旧短缺，王志刚执政官已协调资源部加大相关原料回收力度。”
李峰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上海地区的监控画面，那里，巨大的城市围墙如同巨龙蜿蜒。
“准备飞机。”李峰合上王小雨的报告，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秩序井然的钢铁丛林，“去上海看看。”
“是，将军！”林晓芸立正回应。
巨大的轰鸣声撕裂了广州上空的宁静。一架涂装着醒目的“SA”徽记和金色利剑标志的庞然大物——运-20大型运输机，在四架武直-10的护航下，从白云基地腾空而起，调整航向，朝着东方飞去。
机舱内部并非简陋的货舱，而是被改装成了一个功能完备的空中指挥所兼专机舱。舱壁覆盖着隔音隔热材料，地面铺设着厚地毯。前半部分是指挥区：巨大的液晶屏幕显示着航线图、气象雷达和地面主要监控点的实时画面，通讯设备指示灯闪烁不停，几名穿着深蓝色空军制服的操作员在各自岗位上忙碌。后半部分则是休息区：宽大的真皮座椅，固定的小型办公桌，甚至有一个配备了咖啡机和微型冰箱的简易吧台。
李峰没有坐在舒适的座椅上。他站在机舱中段一个特别加装的、视野极佳的圆形观察窗前。窗玻璃是厚重的多层复合防弹材质。窗外，云海在下方翻涌，初春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将云层染上淡淡的金色。
飞行高度并不高，李峰要求进行低空视察。运-20庞大的身躯开始降低高度，穿透稀薄的云层。
大地在下方清晰展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巨大伤疤般纵横交错的废弃高速公路网，以及点缀其间、被绿意缓慢侵蚀的城镇废墟。但很快，景象开始变化。
一道道高耸的、连绵不绝的灰白色混凝土城墙，如同巨龙般在大地上蜿蜒伸展，将广袤的区域圈禁起来。那便是世安军的“安全区”。城墙高度普遍超过二十米，顶部宽阔，布设着自动武器站、探照灯和巡逻哨卡。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坚固的棱堡式防御节点凸出。
飞机继续降低高度，掠过一片片被规划得整齐有序的绿色田野。大型农业机械在田间作业，灌溉系统喷洒着水雾。无土栽培工厂巨大的玻璃穹顶反射着阳光。这是世安的生命线。
接着，是工业区。高耸的烟囱（大部分经过环保改造）冒着淡淡的白烟，巨大的厂房排列整齐，修复的铁路专用线将原料和产品运进运出。虽然规模无法与末世前相比，但有序的运转本身，就是末世中的奇迹。
然后，是城市。
飞机正飞临上海上空。曾经“魔都”的摩天楼群依旧矗立，但许多已显破败，玻璃幕墙破碎，如同巨大的钢铁墓碑。然而，在世安军的控制下，核心区域已被清理、加固和改造。
最震撼的景象出现在外滩。
巨大的运-20沿着黄浦江航道低空飞行。下方，是标志性的外滩建筑群。万国建筑博览会的那些历史建筑，许多被改造成了世安军的行政机构、医院或学校。曾经车水马龙的外滩大道，如今成了宽阔的阅兵道和物资运输主干道。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沿着黄浦江岸线拔地而起的、巍峨雄壮的巨型复合防御城墙！它比内陆的城墙更加厚重、更加复杂，高度超过三十米，面向江面和城市废墟的方向，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射击孔、倒刺、反攀爬网和自动防御炮塔。巨大的“SA”旗帜在江风中猎猎招展。这道“浦江铁壁”，是世安军抵御来自长江口及海上潜在威胁（无论是尸潮还是可能的敌对势力）的终极屏障，也是上海安全区牢不可破的象征。
围墙之内，是生机。街道被清理得相对干净，有行人和自行车在规定的线路上移动。修缮过的建筑里亮着灯光。小型公园里甚至能看到稀疏的人影。码头区域，有世安军的巡逻艇在江面游弋，也有经过改造、用于内河运输的货轮在装卸物资。
当这架涂装着独一无二的金色利剑标志的运-20低空掠过城市上空时，下方安全区内的人们被惊动了。
“是将军！是将军的专机！”有人眼尖，指着天空那特殊的标志激动地大喊。
“将军！将军来了！”呼喊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街道上，正在执勤的世安军士兵立正，朝着天空庄严敬礼。工厂的工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涌到窗边或开阔地，用力地挥手。学校操场上的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朝着飞机兴奋地跳跃、呼喊。居民楼的阳台上，窗户纷纷被推开，无数手臂伸出来，朝着那架象征着秩序与安全的巨大铁鸟挥舞。
“将军万岁！”
“世安永存！”
欢呼声、呼喊声汇聚成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声浪，穿透了运输机的轰鸣，隐约传入李峰的耳中。他站在观察窗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如蝼蚁般渺小却又充满活力的人群，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对生存现状的满足和对未来的希冀，看着他们朝着自己——这秩序的化身——表达着最朴素的忠诚与感激。
林晓芸悄无声息地走到李峰身侧，将手中的战术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汇总的上海安全区最新数据：人口净增长、粮食储备、能源产出、工业产能、治安案件发生率（极低）……
“将军，上海区报告，浦江东岸新开发区一期工程已竣工，可容纳新增人口五万。‘浦江铁壁’三期加固工程将于下月启动。丧尸活动监测网显示，长江口方向近期无大规模异动。”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李峰的目光从下方沸腾的人群移开，落在平板的屏幕上，扫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进度条。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返航。”李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回广州。”
运-20庞大的机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调转航向。四架武直-10如同忠诚的鹰隼，紧紧护卫在侧翼。下方城市的欢呼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引擎的轰鸣彻底淹没。
飞机爬升，融入云海。李峰依旧伫立在观察窗前，深黑色的风衣下摆纹丝不动。他的目光深邃，如同无垠的夜空。十年的征伐，百万人的依附，三十万大军的效忠，南方疆域的稳固……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他宏大棋局中落定的棋子。
黄河以北的苟且臣服，并非终点。世安的秩序，终将覆盖所有被死亡占据的土地。这念头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眼底最深处无声地燃烧。
运-20载着它的主人，朝着南方，朝着世安的心脏——广州，平稳地飞去。铁旗所指，便是秩序所及。下一个十年，属于世安的秩序，又将染红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