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铁血摇篮与稚子目光
丧尸爆发第十年，2036年5月16日，星期二，下午。
广州城，世安军指挥中枢大楼——“磐石”底层。
春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巨大的落地防弹玻璃幕墙，将一楼大堂映照得明亮而肃穆。空气经过高效过滤，洁净无尘，混合着地板蜡的微光、窗外植物的清新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钢铁堡垒的冰冷金属味。穿着制式作训服、臂章各异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低声交谈或对着耳麦下达指令，一切都显得高效而有序。
李峰站在大堂入口附近，深灰色的立领军装常服熨帖笔挺，肩章上的将星与内务委员会的徽记在光线下泛着冷峻的光芒。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终端，目光沉静地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流。
“嗯嗯……”
一个圆滚滚、黑白分明的巨大身影慢悠悠地蹭到他腿边。平安用它那标志性的湿润鼻头拱了拱李峰的手，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憨厚又不失灵性的期盼。它身上套着特制的皮质“鞍鞯”，上面固定着几个鞍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它最爱的嫩竹笋和特制窝头。
李峰的目光从平板上移开，落到平安身上。他放下平板，大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平安厚实温暖的头顶皮毛。“知道了，老伙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等孩子们下来，我们就出发。顺路送你去找‘圆圆’。”
“嗯！”平安似乎听懂了，满足地低鸣一声，巨大的脑袋又蹭了蹭李峰的掌心，眼神里的期待更盛了。“圆圆”是世安军搜寻队几年前在川陕交界的一处保护区废墟里发现的另一只幸存母熊猫。艰辛转运回来后，一直安置在城郊结合部的特殊繁育中心。平安与她“相亲”成功，如今正是“新婚燕尔”，每次有机会去看伴侣，都显得格外兴奋。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欢快的童音夹杂着脚步声从电梯厅方向传来。
“爸爸！爸爸！”
“我们要坐大车车吗？”
“伯伯抱我！”
李承宁（小女儿）像只快乐的小鸟，率先冲了出来。她穿着漂亮的嫩黄色小裙子，头发扎成两个小丸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兴奋。看到李峰，立刻张开小手扑了过去。
李峰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弯腰轻松地将女儿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小丫头立刻搂住爸爸的脖子，好奇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紧接着，李承安（大儿子）和李承俊（二儿子）也蹦跳着跑出来，身后跟着刘振东和王志刚。刘振东穿着笔挺的墨绿色陆军常服，肩扛中将衔，胸前的资历章密密麻麻，他毫不费力地一把捞起跑在前面的李承安，像扛沙包一样轻松地放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臭小子，慢点！撞到人怎么办？”语气粗豪，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王志刚则显得“文雅”些，穿着同样制式的常服，肩上是少将衔（技术序列），他一把抱起试图往李峰那边冲的李承俊：“承俊，跟王伯伯走，别挤着你妹妹。”
王小虎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暗刃特勤局墨绿色作战服，臂章上的利剑徽记醒目，带着几名同样装束的精锐护卫紧随其后，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和入口方向。
“好了，出发。”李峰抱着李承宁，言简意赅。
一行人走出旋转的合金玻璃大门。门外，由三辆涂装成深灰色、线条硬朗的“磐石III”型防弹越野车和一前一后两辆轻量化轮式装甲车组成的车队早已静静等候。引擎低沉的轰鸣如同猛兽的低吼。穿着“磐石II型”轻型动力外骨骼、手持“扞卫者”短突的卫兵肃立在车门旁，看到李峰等人出来，“啪”地立正敬礼，动作整齐划一，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李峰抱着女儿率先坐进中间那辆越野车的后排。刘振东扛着李承安挤了进来，坐在李峰旁边，小家伙坐在他腿上，兴奋地扭来扭去。王志刚则抱着李承俊坐进了副驾驶。王小虎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护卫队员们则迅速登上前后车辆。
车队平稳启动，驶离指挥中枢大楼，汇入珠江新城核心区宽敞而秩序井然的街道。
车内，恒温舒适。李承宁坐在爸爸怀里，小脸几乎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象：
宽阔的合金路面上，涂装着世安军龙纹徽记的装甲运兵车、物资运输卡车、小型巡逻车井然有序地穿梭。穿着统一深灰色工装或深色便服的行人行色匆匆，但步伐稳健，脸上虽少见末世前的轻松悠闲，却也绝非麻木绝望。街道两旁经过加固改造的商铺橱窗里，货物算不上琳琅满目，却也摆放着整齐的日用百货、工具零件、甚至还有一些简易的盆栽绿植。远处，巍峨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巨大的探照灯阵列如同沉默的眼睛。
“哇！爸爸，好多车车！”李承宁指着外面一辆轰鸣驶过的重型卡车，“还有好多穿一样衣服的人！”
“那个是什么？”李承俊也被窗外的景象吸引，指着远处城墙上缓缓移动的、装备着重型武器的遥控炮塔问道。
李承安则对刘振东肩章上的星星更感兴趣，小手好奇地去摸：“伯伯，你这亮闪闪的，是金子做的吗？”
刘振东被小家伙摸得痒痒，哈哈一笑，捉住他的小手：“臭小子，这叫肩章！等你长大了，立了功，伯伯给你弄个更大的！”
王志刚抱着李承俊，闻言转过头，声音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安安，别听你刘伯伯吹牛。他手底下那些能干的苗子，十个有九个都被他划拉到自己碗里了，巴不得个个都挂上星星才好呢。”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刘振东的“痛点”。他脸上的笑容一僵，脖子立刻梗了起来，嗓门瞬间拔高：“王志刚！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划拉到自己碗里？老子是陆军大学校长！我不培养骨干谁培养？我不把他们放在实战岗位上历练，光靠你老王在后面敲敲打打能练出个鸟来？！这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懂不懂？！”
王志刚也不示弱，立刻反驳：“是，你是校长，你说了算。可你也不能把好苗子都往作战部队塞吧？技术部门不需要骨干？后勤保障不需要人才？研发中心不需要新鲜血液？你看看你那个教导团，每次优秀毕业生名单一出来，你那几个主力师就跟饿狼扑食似的，先把尖子生挑光了！剩下些歪瓜裂枣才轮到别的部门挑拣！这叫平衡发展吗？这叫竭泽而渔！”
“放屁！”刘振东的脸涨红了，像只被激怒的雄狮，“老子挑的人哪个不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哪个不是放在一线就能顶上去的？技术部门？后勤？那需要的是经验，是老成持重！好的年轻人就该到最艰苦、最锻炼人的地方去摔打！放在后面养着算怎么回事？歪瓜裂枣？王志刚，你再说一遍试试！老子带的兵，没有孬种！”他激动起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前排椅背上了。
“好了。”李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两人升腾的火气。他正用手帕轻轻擦掉李承宁嘴角沾上的一点零食碎屑，动作细致，语气平静无波，甚至目光都没从女儿脸上移开。
但刘振东和王志刚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争吵戛然而止。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平安在后备箱隔间里啃竹笋的细微咔嚓声。刘振东悻悻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大手无意识地揉着李承安柔软的黑发。王志刚也抿紧了嘴唇，眼神里依旧残留着不平，却不再言语。
李峰这才抬眼，目光扫过两人，淡淡道：“振东的教导团，成绩有目共睹，为全军输送了大量合格军官，功不可没。”他顿了顿，话锋平稳地转向王志刚，“志刚的担忧也有道理。人才分流的机制，可以再优化。下次校务会议，具体议一议。”他的话语不带倾向性，却直接定了调子：功要认，问题也要解决，但不是现在吵。
刘振东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再吭声，算是默认。王志刚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也只能低头应了声：“是，将军。”
李承安看着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伯伯瞬间偃旗息鼓，小脸上满是惊奇。李承俊则眨巴着眼睛，觉得爸爸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厉害。只有李承宁完全不受影响，伸出小手指着窗外掠过的一处街心小公园里新栽的几棵树苗，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小树树什么时候长大呀？”
“很快。”李峰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的额头，眼中的冰冷早已被暖意取代。
车队驶离繁华的核心区，穿过几道戒备森严的内部哨卡，最终抵达了目的地——位于广州城东北郊、依托末世前一座大型国家体育中心改造而成的世安军陆军大学暨教导团驻地。
曾经的体育场馆主体结构被加固扩建，平整开阔的训练场向四周延伸。高耸的合金围墙、密布着监控探头的哨塔、以及围墙外游弋巡逻的装甲车和“磐石II型”外骨骼士兵，无不昭示着此地的军事重地属性。
当车队驶近校区宏伟的合金闸门时，道路两侧肃立的卫兵早已提前接到指令。装备着外骨骼的士兵们身形挺拔如枪，在车队驶过眼前时，“唰”地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右臂，横拳置于左胸心脏位置——这是世安军特有的、代表“磐石守护之心”的至高军礼！沉重的金属臂甲撞击胸甲，发出沉闷而震撼的“锵”声。
沉重的合金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车队鱼贯而入。巨大的穹顶式主建筑——曾经的万人体育馆，如今已是教导团的核心大礼堂，赫然在目。
车门打开。李峰抱着李承宁率先下车。刘振东和王志刚也赶紧放下怀里的李承安和李承俊。两个小男孩脚一沾地，立刻懂事地跑到刘振东和王志刚身边，各自牵住了伯伯的大手。
刘振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帽和衣领，脸上的怒气和随性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不怒自威的气质。王志刚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神情变得凝重专注。
李峰抱着女儿，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座巨大的建筑。王小虎如同一道影子，已经无声地护卫在李峰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一行人走向大礼堂侧翼专用的贵宾通道入口。沉重的合金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
门内，是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巨大空间。此刻，近两千名身着崭新墨绿色陆军常服、肩扛崭新学员肩章的青年官兵，如同郁郁葱葱的松林，以最标准的军姿，分成整齐划一的方阵，肃立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礼堂中央。他们年轻的脸庞紧绷着，眼神灼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发自内心的崇敬。礼堂两侧，是同样身着常服、佩戴着不同级别军衔的教官和观礼军官。
当李峰抱着李承宁，身影出现在通道口，踏上礼堂那铺着厚地毯的阶梯时——
嗡……
整个礼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交谈声、低语声、甚至呼吸声都在刹那间消失。
紧接着，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浪推动，两千名年轻的学员，以及所有在场的军官和教官，几乎是本能地、整齐划一地抬起了右臂，横拳于左胸！
“锵——！！！”
近两千副臂甲撞击胸甲的声音汇成一股沉闷而宏大、几乎撼动空气的钢铁洪流！这声音在巨大的穹顶下回荡、叠加，带着一种令人血脉偾张的磅礴力量！那是磐石守护之心在共同跳动！
李承宁被这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和眼前肃杀如林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抖，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小脑袋下意识地紧紧埋进爸爸宽阔温暖的胸膛里，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李峰立刻收紧了抱着女儿的手臂，另一只大手温柔而有力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绝对安稳：“宁宁别怕。看，这些人，”他微微侧身，让女儿能看到那一片钢铁的森林和灼热的目光，“他们都是爸爸的兵，是保护我们，保护宁宁的盾牌。有他们在，宁宁很安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的寂静空间。
哭声渐渐止息。李承宁从爸爸怀里怯生生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好奇地看着台下那一片如同凝固的雕像般矗立、向她（或者说，是向她的父亲）致以最崇高军礼的钢铁海洋。那整齐、肃穆、带着冰冷力量感的场面，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关于力量和守护的种子。
李峰抱着女儿，在身后刘振东、王志刚（牵着李承安和李承俊）、王小虎等人的簇拥下，稳步走向礼堂前方的主席台。
主席台上，只摆放着五把高背座椅。正中央那把，椅背更高，线条更硬朗，如同王座。李峰径直走向正中，抱着李承宁安然坐下，将她稳稳地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李承安和李承俊则被刘振东和王志刚带到了李峰左右两侧的位置站定。小家伙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庄严肃穆的气氛，站得笔直，小脸上带着紧张和好奇。
台下，两千多道目光，如同聚焦的探照灯，牢牢锁定着台上那道抱着幼女的高大身影。那身影在巨大的主席台背景下显得有些渺小，却又如同定海的神针，散发着足以镇压整个空间的、无形的磅礴威严。
刘振东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主席台正前方的演讲席。麦克风将他洪亮的、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全体都有——稍息！”
台下响起整齐划一的靴跟靠拢声。
刘振东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胸膛起伏，声音带着无比的骄傲与力量：
“世安军陆军大学，第九期军官教导团学员，授衔暨毕业典礼，现在开始！”
“你们，是我们从尸山血海中挑出来的苗子！是千锤百炼磨出来的刀锋！今天，你们毕业了！但这不是终点，是起点！是你们用肩膀扛起责任，用血肉铸就‘磐石’的开始！……”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如同战鼓擂响，激荡着台下年轻军人的热血。
李峰端坐中央，骨节分明的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前的女儿身上，形成一个稳固而温暖的环抱。李承宁小小的身体已经不再发抖，她靠在爸爸坚实如山的胸膛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懵懂而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光彩，好奇地打量着台下那片肃立的墨绿色森林，以及那位正在慷慨激昂讲话的、声音像打雷一样的刘伯伯。在她幼小的认知里，这浩瀚的场面和父亲那磐石般安稳的怀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对“力量”与“守护”最初始、也最深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