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芒在王昊的脑海里炸开,几乎让他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他没有。
他的身体在狂喜的电流中战栗,脸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极致的厌恶与不耐。
就在那名翻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念完那堆“废铜烂铁”的名字时,王昊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响比刚才伊万诺夫砸酒瓶还脆。
“停停停!”
他烦躁地挥着手,像是要赶走什么恶心的苍蝇,直接打断了还想补充什么的德米特里。
“前面说的什么罐头,什么破酒,我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王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对面那群苏联人,每一寸肌肉都写满了被侮辱的愤怒。
“后面这些个破铜烂-铁,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报废的生产线?打烂的炮管子?你们苏联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拿一堆垃圾场都不要的玩意儿,跑到我们京城来糊弄人?”
他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抽在苏联人脸上的耳光,却又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赵主任等人的心里。
解气!太他妈解气了!
刚刚还憋屈得快要心肌梗塞的赵主任,瞬间觉得通体舒畅。他看着王昊那副“为国争光、寸土不让”的流氓样,头一次觉得这小子顺眼了许多。
对!就该这么骂!这帮老毛子,根本就没安好心!
中方的一众干部纷纷挺直了腰杆,用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愤怒的注视,死死盯着对面的苏联代表团。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从尴尬变成了对峙。
德米特里急得满头大汗,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不不不!王昊同志,您误会了!”他连忙上前一步,拼命地解释,“这些设备虽然是淘汰下来的,但……但它们都还能用!就算不能用,分量也足啊!全都是上好的钢铁,您当废铁卖,也能值不少钱的!”
“嗤!”
王昊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嗤笑。
他绕过会议桌,连看都懒得再看那份清单一眼,径直朝着会议室大门走去。
“算了算了,没意思。”
他的脚步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背影写满了决绝。
“这生意,不做了。”
他拉开门,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声音懒洋洋地飘了回来。
“一万辆自行车,我还不如拉回我们安丰县,挨家挨户送一辆,还能在乡亲们面前落个好名声。跟你们这帮没诚意的家伙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站住!”
“he yxoдn!(别走!)”
德米特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刚刚还躺在地上鼾声如雷的伊万诺夫,竟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酒精和屈辱带来的昏沉,在这一刻被亡国灭种般的恐惧彻底击碎。他们这次来华夏,是带着军令状来的!西伯利亚的春耕在即,没有这种能适应烂泥路的神车,今年的收成指标要是完不成,他们这群人回去就得被发配到矿井里挖土豆!
伊万诺夫酒醒了大半,那张巨熊般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哀求。他一个踉跄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王昊的大腿,嘴里叽里呱啦地吼着谁也听不懂的俄语。
那样子,活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怨妇。
整个会议室的中方人员,包括赵主任在内,全都看傻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要跟人拼命的战斗民族壮汉,现在居然……居然抱大腿?
王昊“勉为其难”地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用鞋尖踢了踢伊万诺夫宽厚的肩膀,脸上写满了嫌弃。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会议桌前,却并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指点了点那张清单。
“这样吧。”
他的姿态,仿佛是天神下凡,给予了凡人最后一次机会。
“看在伊万同志这么有‘诚意’,都快给我磕一个的份上……”
他指着清单上的罐头和酒。
“这个,土豆烧牛肉罐头,翻一倍,给我来一百万罐!”
“还有这个伏特加,也翻一倍,二十万瓶!”
德米特里和伊万诺夫闻言,非但没有觉得被敲诈,反而露出了狂喜。
用这些不值钱的库存,就能换回交易的希望,简直太划算了!
“至于……”王昊的手指,缓缓移到了清单的末尾,那几行“废铜烂铁”上。
赵主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王昊,生怕这小子犯糊涂。
只听王昊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懒洋洋地开了口。
“至于这些个占地方的破烂,你们就别费劲拉回去了。”
他一挥手,仿佛在做什么天大的善事。
“就当是这次的运费,免费送给我处理得了。省得你们还要花钱销毁,我这人,就是心善,看不得朋友吃亏。”
什么?
免费……送?
德米特里和伊万诺夫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注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对方不但同意了交易,还主动“帮忙”处理掉了那堆最让他们头疼的、堆在仓库里积灰了几十年的工业垃圾!
只是多付出一些本来就要过期的罐头和根本喝不完的劣质伏特加,就换回了一万辆能拯救西伯利亚农业的“神车”!
这……这买卖,血赚啊!
“成交!成交!”伊万诺夫生怕王昊反悔,猛地站起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握住了王昊的手,用力地摇晃着,“王昊同志!你!我们苏维埃人民,最好的朋友!”
赵主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用一种看绝世大傻子般的注视,死死地瞪着王昊。
完了。
全完了。
这小子,为了多骗一点吃的喝的,居然把能换回天价外汇的自行车技术,就这么白白送了出去!还搭上自己的人情,去帮人家处理垃圾!
这已经不是丢人了!这是把国家的脸,按在地上,让苏联人踩啊!
他身后的几个干部,也是一个个面如死灰,有人甚至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整个会议室里,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
苏联人欣喜若狂,一个个喜笑颜开,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中方人员则如丧考妣,感觉受到了建国以来最大的外交羞辱。
只有王昊。
他被伊万诺夫晃得东倒西歪,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散又带点不耐烦的样子。
可他的内心深处,一个声音正在疯狂咆哮。
稳了!
一个准重工业帝国的地基,到手了!
这帮蠢货,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一堆会过期的罐头,换出去的是什么!
那是一座会下金蛋的矿山!是一支能撬动整个时代的杠杆!
王昊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在裤子上嫌弃地擦了擦,然后对着院外喊了一嗓子。
“婉儿!给我倒杯茶!渴死了!”
他懒洋洋地坐回主位,翘起二郎腿。
看着对面那群还在为自己的“精明”而沾沾自喜的苏联人,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笔买卖,真是亏到家了。
是你们,亏到家了啊!傻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