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午后浸在亚热带特有的慵懒里，毒辣的日头被浓密的榕树叶子筛成碎金，在坑洼的青石板路上晃出斑驳的光点。夏宇踩着这些流动的光斑缓步前行，指间摩挲着刚从路边摊淘来的缅式木雕，深棕的木头上刻着繁复的卷草纹，凹凸的纹路里还嵌着些许未擦净的木屑。身后跟着陈冲和尹航，两人正凑在一起嘀咕，还有两个负责安保的士兵不远不近地缀着，眼观六路地扫过周围来往的行人。
“这地方有意思，”夏宇回头时眼角带着笑，指尖在木雕的兽首纹上顿了顿，“看着像个寻常集市，摊贩卖着油炸蚕蛹和缅币串成的挂饰，实则藏着不少门道。刚才那个卖翡翠的老板，你们注意他手腕上的刺青没？”
陈冲正低头给尹航看手机里拍的瑞光大金塔，屏幕上鎏金的塔顶在阳光下闪得晃眼，闻言猛地抬头：“没太留意，怎么了？”
“是克钦邦那边的山鹰图腾，”夏宇把木雕转了个方向，阳光照在他侧脸，“估计是早年从北边过来的。老街这地方，就像块吸铁石，三教九流都往这儿钻。表面越平和，底下的暗流越汹涌。”
与此同时，“遮天之手”基地的指挥室里，空气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谢靖陷在沙发里，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调出一张缅北的卫星地图。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把眼下的青黑照得愈发清晰，那是连熬了两个通宵的痕迹：“线人传回的消息钉死了，前几天袭击我们矿场的，是克钦军第三机动营。动手前一天他们有过大规模调动，虽然藏得严实，但还是被山民瞅见了。后来我们抓了他们三个落单的士兵，鞭子抽下去没三回合，就全招了——那天的事就是他们干的。”
张强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间的香烟燃到了烟屁股，火星烫着指腹时他才猛地回神，手一抖，将烟蒂按进满是烟灰的玻璃缸里。滋啦一声轻响，在这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克钦军……杜兰特的人？”
“就是他，”谢靖点头，调出一张男人的照片推到张强面前，“杜兰特·昂，克钦军现任总司令，五十六岁。早年在缅国政府军待过，后来跟着他叔叔叛出来，十年前靠内部清洗上位，手腕狠得很，当年他叔叔的老部下，被他用了半年时间清得干干净净。”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丛林迷彩服，站在了望塔下，眉眼深陷，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像缅北腊月的冰湖，冷得能冻透骨头。他身后站着两列士兵，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擦得锃亮的制式步枪，枪托抵在迷彩裤上，透着股肃杀的劲儿。
张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指节泛白，目光落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冲突点：“克钦军的地盘主要在克钦邦北部，跟我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突然敢动我们的人？”
“前阵子他们派人到矿场，想以‘资源共享’的名义入股，被守矿的兄弟怼回去了。当时他们知道是‘遮天之手’的产业，灰溜溜地走了，谁料到转头就来这么一手。”谢靖的声音压得很低，“估摸着是眼红矿场的收益，那片翡翠矿上个月刚出了块帝王绿，消息没捂住。”
张强皱起眉，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地图上克钦邦的区域。那里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代表着大小不一的武装据点，像撒在地图上的血珠。“杜兰特这人我听说过，不是个冲动的。当年他叔叔死了，他蛰伏了三年才动手清理反对者，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挑事。”
“‘遮天之手’在克钦邦的布局，明面上还没碰他们的核心利益。我们运的也只是普通玉石毛料，不是军火也不是违禁品……”谢靖的眉头拧成个疙瘩。
“会不会是下面的人擅自做主？”谢靖忽然抬头。
“不可能，”张强否定得干脆，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第三机动营驻地，“那是杜兰特的嫡系，营长是他亲侄子，跟了他快十多年。没有他点头，借那小子十个胆也不敢动‘遮天之手’的人。”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情报板前。那块钉满照片和纸条的板子上，用红线织成一张复杂的关系网，杜兰特的照片被钉在最中间，周围辐射出密密麻麻的线，连到各个据点和人名上。
“查克钦军最近的动向，”张强的手指划过杜兰特照片上的眉眼，“尤其是军备和资金流向，看看他们跟哪些势力有过接触，哪怕是喝杯茶的交情都别放过。”
谢靖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笔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已经让情报组去查了。另外，老板那边……”
提到夏宇，张强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情报板的边缘摩挲了两下：“老板在招待K市来的朋友，这会儿应该在老街看酒店和矿场的选址。他把这边的事全权交给我了，尽量别去打扰他。”
张强沉默了几秒，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一角。外面是连绵的阴雨，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把远处的岗楼浇得湿漉漉的。“通知基地，战斗机和坦克的生产线近段时间开足马力，库存弹药清点一遍。毒牙佣兵团全体取消休假，三天内完成战前集结。情报部门给我盯死克钦军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巡逻路线、换岗时间，甚至伙房的采购清单都得弄到手。既然他们想打，那就奉陪到底。”
“好。那‘天刃’小队要不要调回来？”谢靖点头问道。
“暂时不用，”张强摇摇头，“老板安排的极限训练还没结束，没必要让他们分心。你这边加快速度，必须在动手前摸清克钦军的所有底牌……”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眼底翻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靖转身准备离开，手刚碰到门把，就被张强叫住。
“让线人当心点，”张强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杜兰特的耳目在克钦邦遍地都是，别打草惊蛇。查到什么直接报给我，绕过所有中间环节。”
“是。”谢靖应了一声，轻轻带上了门。
指挥室里重新落回寂静，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秒一秒敲在人心上。张强走回桌前，拿起那张克钦军的编制表。一万人的武装，在混乱的缅北算不上顶尖，但架不住组织结构严密，士兵大多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实战经验丰富得很。更要命的是，他们掐着通往边境的两条要道。
他拿起手机，翻到夏宇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顿了几秒，终究还是按了锁屏。老板已经扛了太多事，这些杂务要是还处理不好，自己这帮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