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陶盼弟和陶展楷的对峙，被一道虚弱却带着不容置喙威严的声音打断。
“吵什么？”
病床上，一直昏睡的陶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在几个子女脸上一一扫过。
“妈！你醒了！”大姐陶招弟第一个扑过去，脸上瞬间堆满了关切。
“妈，你感觉怎么样？”二姐陶来弟也赶紧凑上前。
陶母没理会她们，视线最终落在小儿子陶展楷和三女儿陶盼弟身上：“我刚听见你们说什么网贷？什么欠债？怎么回事？”
陶展楷抢着开口，语气里满是委屈：“妈，还不是三姐！她自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你住院的医药费，七万八，我们让她想办法贷款，她就跟我们吵！”
“想办法贷款？”陶盼弟气得发笑，“你怎么不去贷款！”
“我哪有钱！我马上要结婚了！”
“够了！”陶母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涨得通红，她喘着气，指着陶展楷，“老四，你姐在外面打工不容易，现在已经欠了债，你还想让她再去借网贷？你是不是嫌我们家在村里不够丢人？要是那些催债的闹到村里来，你爸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番话说得陶展楷哑口无言。
陶母又缓了口气，目光扫过三个子女，一字一句道：“这医药费，你们姐妹三个，平摊，老四少出一点，他还要结婚，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陶招弟和陶来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陶展楷更是气得脸都青了，他狠狠瞪了陶盼弟一眼，嘴里小声地嘟囔着：“废物……出去打个工都能欠一屁股债，真是蠢货。”
他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病房里，陶盼弟还是听见了。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男人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脸上还架着一副巨大的黑色墨镜，外加一个黑色的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线条利落的下颌。
这身打扮，鬼鬼祟祟，怎么看怎么可疑。
陶家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漠：“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来催债的。”
催债的？
陶招弟、陶来弟和陶展楷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三人交换了一个“看吧，果然来了”的眼神，然后齐齐后退半步，与陶盼弟划清界限。
陶盼弟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许耀！
他怎么来了？还穿成这副鬼样子！
男人无视了其他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陶盼弟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那藏在墨镜后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鹰盯上的兔子。
“陶盼弟，是吧？”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知道你情况也挺难的，家里有病人要照顾。不过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看，要不……先还个四十万块，意思意思？”
“四……十万？！”陶展楷最先叫出声，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是说三十万吗？怎么变成四十万了？”
陶盼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抬起头，用眼神疯狂示意许耀闭嘴。
然而许耀像是没接收到她的信号，反而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对着陶展楷解释道：“那是本金。我老板派我来，是收利息的。利滚利，懂吧？年轻人，多读点书。再拖下去，可就不止这个数了。”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差点就把陶盼弟气笑了。
“你别胡说！”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胡说？”许耀忽然倾身，凑近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十足的威胁，“陶小姐，白纸黑字，借条还在我老板手里。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拍个照片发过来，给你家里人开开眼？”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陶盼弟浑身一僵，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这个混蛋！他就是故意的！
看着她又气又羞却发作不得的模样，许耀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他直起身，目光转向旁边看戏的三人，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十分“通情达理”：“哎，看你们一家人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做主，给我老板打个电话申请一下。你们谁，要是能帮她还点，哪怕一万块，我就让我老板给她本金直接减免两万！怎么样？年底冲业绩，大酬宾，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番话一出，陶家三姐弟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让他们掏钱？一万块？别说一万，就是一百，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病房里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许耀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一副“我很有耐心，你们慢慢商量”的架势。
陶盼弟看着眼前这个演戏演上了头的男人，再看看旁边那三个恨不得立刻消失的亲人，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许耀的手腕，拖着他就往病房外走。
“你跟我出来！”
许耀没反抗，任由她拉着，经过陶家三姐弟身边时，他还“好心”地留下一句：“你们商量，我给她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价钱可就变了啊。”
陶盼弟几乎是把他一路拽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砰”地一声，防火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许耀！”她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怒吼，“你有病是不是！”
男人慢悠悠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他又扯下口罩，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勾人。
“怎么？”他挑眉，一步步朝她逼近，“哥哥我帮你解围，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
“你那叫解围吗？你那叫火上浇油！”陶盼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一下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哦？”许耀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墙壁上，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里，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声音低沉又暧昧，“那你说，要怎么解围？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刚才在病房里，直接把你扛走？”
他提起这茬，陶盼弟的脸更红了。
她别开脸，不敢看他那双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你赶紧走！这里是医院！”
“不走。”许耀耍起了无赖，他的视线落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觉得可爱得紧，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债还没要到呢。”
“要什么债！你别演了！”
“谁说我演了？”许耀忽然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了几分，“你欠我的，可不止三十万。”
陶盼弟一愣：“我欠你什么了？”
许耀看着她，目光灼灼，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为你跑来这破地方，吃不好睡不好，还得偷偷摸摸地看你，连面都见不着。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他靠得太近，男性荷尔蒙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水味，蛮不讲理地侵占着她的呼吸。
陶盼弟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看着他故作凶狠却藏不住心疼的眼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