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哭腔像一把钝刀,在陶盼弟的心口来回地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妈……妈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头撞破了,现在还昏迷着呢。”二姐陶来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陶盼弟脑子嗡的一声,抓着手机的指节收紧:“医生怎么说?”
“情况不乐观。”
这五个字像五座大山,轰然压下。尽管这些年早已心冷,可血脉亲情是根,斩不断的。
“行,我知道了,这就请假。”她挂了电话,没有丝毫犹豫。
陶盼弟直接拨通了组长侯浩然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侯浩然清了清嗓子,端着领导的架子:“陶盼弟同志,有事吗?”
“侯组长,我想请一周的假。”
“一周?”侯浩然的声调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审视的意味,“请假总得有个缘由吧?厂里的规章制度还是要遵守的。”
“家里出了点急事。”陶盼弟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急事?”侯浩然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脑子里瞬间上演了一出“霸道总裁抢夺流水线女工”的年度大戏。他压低声音,故作深沉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不要怕,跟组织讲!组织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陶盼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亢奋弄得一愣,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谢谢组长关心,就是家里老人生病了。”
“哦……”侯浩然拖长了音,有些失望,但还是大手一挥,“批了!家里事要紧,处理完了尽快归队!记住,车间需要你!”
“……谢谢组长。”
隔天清晨,天还未亮透,宿舍楼下已经能呵出白气。
刘文雪和梁霜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帮她把行李拎下楼。
“盼弟,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们报个平安。”梁霜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刘文雪打着哈欠,用力抱了她一下:“别硬扛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陶盼弟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坐上开往火车站的早班车,看着窗外两个挥着手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那点因离家而生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
绿皮火车哐当了二十多个小时,几乎要把人的骨头颠散架。
终于抵达老家那个小县城,陶盼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车站,第一时间给二姐拨了电话。
“姐,我到了。”
“你别回镇上,直接打车来市人民医院,妈转来这边了。”
陶盼弟的心又往下一沉。
半小时后,她在医院门口见到了陶来弟,二姐像是老了好几岁,眼窝深陷,满脸憔??悴。
“妈怎么会摔倒的?”陶盼弟跟着她往住院部走,急切地问。
陶来弟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还能因为什么,为了老四那个宝贝疙瘩呗。”
“他那个城里女朋友王婷家,开口要三十万彩礼,还要房车,一分都不能少。妈去人家里谈,想让人家少点,结果谈崩了,闹得不欢而散。”
“妈气不过,下楼的时候要拉着老四走,老四不肯,还冲妈嚷嚷,说什么‘人家王婷是城里独生女,要三十万彩礼怎么了?不过分!’,说什么‘你要是拿不出钱,我就入赘去王家!’……妈气得浑身发抖,两人在楼道里拉扯,脚下一滑,就……”
陶盼弟沉默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那医生有说妈什么时候能醒吗?”
“医生说不好,看情况吧,摔得挺严重的,颅内出血。”陶来弟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先进来吧。”
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陶盼弟环视一圈,忍不住问:“二姐,就你一个人在医院?”
“你大姐昨天守了一天,家里孩子多,刚回去了。”陶来弟给她倒了杯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老四,去上班了。”
“上班?”陶盼弟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陶来弟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说他要是不上班,谁来挣那三十万彩礼。”
陶盼弟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堵得厉害:“爸呢?”
“你是不知道,”陶来弟看着窗外,眼神空洞,“自从老四谈了这么个城里女朋友,爸就跟着村里人去临市的工地上搬砖了,说要给儿子挣老婆本……”
另一边,陵城。
许耀面无表情地合上项目文件,那张俊美的脸上结着一层能冻死人的寒霜。
这一个月,他把自己当成了陀螺,连轴转,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把脑子里那个女人的影子挤出去。
结果毫无用处。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抓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走。
秘书李骏连忙跟上:“许总,下午和风华集团的会议……”
“推了。”许耀头也不回,扔下两个字,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他受够了。
他要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他要去找到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揪着她的领子问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心!
四个小时后,迈巴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撕开海城西郊工业区的暮色,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了电子厂外。
许耀推门下车,一身高定西装和这里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下班工人好奇的目光。
他朝保安打过招呼,径直走向女生宿舍楼,结果被宿管大妈拦了下来。
“哎哎哎,干什么的?这里是女生宿舍,男同志止步!”
许耀掏出手机,打给陶盼弟,结果关机。
许耀憋着一肚子邪火,在宿舍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他拿出手机,再次打电话,结果还是关机。
“操!”他低骂一声,一脚踹在楼梯的栏杆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就在这时,楼道口传来脚步声,刘文雪哼着小曲,端着个泡面碗从水房晃悠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帅得人神共愤,但脸色臭得像茅坑里石头的男人。
刘文雪愣住了,这不是盼弟的“许总”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耀也看见了她,他记得这个女人,是陶盼弟的室友。
他几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将刘文雪堵在了楼道里。
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沉得像墨,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又冷又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麻烦帮我叫一下陶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