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的攻势撞上枪阵,如巨浪拍击礁石,瞬间迸发出惨烈的轰鸣。
泰宁军的骑兵冲到阵前,最前排的骑士被密集的长枪同时刺穿,人马翻滚在地的瞬间,又被后排的枪林戳成筛子,血浆喷溅在枪缨上,红得发黑。
感化军的步兵试图从侧翼突破,却被蔡州军的刀牌手死死缠住,盾牌碰撞的闷响如擂鼓,刀砍盾牌的脆响似裂帛,前排士兵的胸腔被盾牌撞碎,后面的人踩着温热的尸体继续向前。
双方在车营前展开拉锯,杀声震得天地变色。
尸骸在阵前越堆越高,最厚处竟与枪尖齐平,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挥刀互砍,甲片的碰撞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濒死者的嗬嗬声交织成地狱交响曲。
一名断了腿的蔡州兵拖着残躯,死死抱住联军士兵的脚踝,用最后一口气将短刀送进对方的小腹;感化军的小校被三柄长矛同时刺穿,却仍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战斧劈进一名蔡州兵的头颅。
连最懦弱的辅兵都红了眼,捡起地上的断矛,朝着敌人的咽喉猛戳。
朱瑄的天平军从右翼发起冲击,红袍士兵如火焰般攻向蔡州军的方阵边缘。
他们的长枪阵如林推进,每一次突刺都能带起一串血珠,但蔡州军的抵抗愈发疯狂,前排的长枪兵半跪在地,用身体抵住枪杆,后排的刀牌手踩着同伴的肩膀跃起,挥刀劈砍红袍士兵的头颅。
一名天平军都头刚撕开缺口,就被三名蔡州兵扑上来死死按住,乱刀砍得面目全非,他手中的长枪仍死死插在一名敌兵的胸膛里。
蔡州军此刻已是困兽犹斗。
每个士兵都知道退无可退,身后是尉氏城中早已空了的粮仓,前面是联军的刀枪,投降只会被当作泄愤的靶子,战死反倒落个痛快。
他们的阵型虽在不断缩小,抵抗却愈发顽强,往往一个蔡州兵倒下,会拖着两三个联军士兵同归于尽。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李烨望着胶着的战场,眉头紧锁如铁。
联军虽占优势,但伤亡同样惨重,泰宁军只剩三千余人,青甲染血如紫;感化军不足四千,旗帜被砍得只剩半截;宣武军折损过半,李唐宾的战斧都已卷刃。
再拖下去,不等蔡州军崩溃,联军先会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的目光扫过蔡州军方阵的各个角落,最终定格在南侧:那里是卢敢白袍队的位置,这些原本的骑兵此刻下马结阵,灵活性大减,甲胄下的汗水浸透了白袍。
“赵猛!”李烨转身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如刀劈,“陷阵都准备,随天平军从南侧突破!”
赵猛的玄甲骑兵早已蓄势待发。
这些精锐卸下了多余的辎重,只披重甲,手持铁槊,战马也换上了最好的豆饼。
听到命令,四千骑同时举起铁槊,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一片移动的乌云压向战场。
马蹄声如闷雷滚动,与朱瑄的天平军形成夹击之势,红袍与玄甲交织的洪流,朝着蔡州军的软肋猛冲。
“杀!”
赵猛一马当先,铁槊直指卢敢的白袍队。
战马奔行间,甲片碰撞发出铿锵的战歌。
陷阵都的骑兵结成楔形阵,尖端正是赵猛,这支精锐如黑色闪电般撕裂空气,所过之处,蔡州军的散兵被马蹄踏成肉泥。
卢敢的白袍队本是蔡州军的精锐,此刻却已伤亡过半。
这位二十岁的年轻将领左臂中箭,白袍被血浸透大半,却仍挺立在阵前,手中的长枪舞得如银龙盘旋。
他认出了赵猛,就是这个人在通许杀得蔡州军丢盔弃甲,今日说什么也要讨回公道。
“拦住他!”
卢敢嘶吼着挺枪刺出,枪尖带着破空的锐啸,直指赵猛的面门。
这一枪凝聚了他全部的力气,枪缨颤动如红蝶,枪杆弯如满月。
两马相交的瞬间,赵猛不闪不避,左臂猛地下压,铁槊的长杆如巨蟒翻身,精准地磕在卢敢的枪尖侧面。
“铛”的一声脆响,卢敢只觉一股巨力涌来,长枪险些脱手,枪尖不由自主地偏出半尺,擦着赵猛的玄甲划过,带起一串火星。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赵猛的铁槊已如毒龙出洞,槊尖顺着枪杆的缝隙钻过,直刺卢敢的胸口。
卢敢惊出一身冷汗,猛地拧身侧翻,槊尖擦着他的肋骨掠过,带起一片血花。
他借势翻身,长枪回挑,枪尖直指赵猛的咽喉,动作快如鬼魅。
赵猛的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猛蹬。
他借势后仰,避过枪尖的瞬间,铁槊横扫如鞭,槊杆重重砸在卢敢的后背。
只听“咔嚓”一声,卢敢的肩胛骨被砸得粉碎,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
但他落地的瞬间,竟用长枪撑地,借力向前翻滚,短刀出鞘如闪电,直刺赵猛的马腹。
这一刀又快又狠,眼看就要得手,赵猛的铁槊已如影随形,槊尖从空中斜插而下,精准地钉穿了卢敢的手腕。
短刀“哐当”落地,卢敢疼得浑身抽搐,却仍圆睁着双眼,用没受伤的左手拔出腰间匕首,朝着赵猛的脚踝刺去。
“找死!”
赵猛的铁槊猛地向上一挑,卢敢的身体被硬生生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弧。
玄甲骑兵的主将眼神冰冷如铁,槊尖顺势前送,从卢敢的左胸入、右背出,将这位年轻将领高高挑在半空。
卢敢的长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枪缨上的红绸沾着血珠,落地时仍在微微颤动。
“卢敢死了!”
天平军士兵齐声呐喊,红袍如潮水般涌入缺口。
蔡州军的方阵顿时出现松动,南侧的士兵看到主将被挑在槊尖,再也支撑不住,有人扔掉兵器转身就跑,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先是南侧的白袍队,然后是左翼的长枪营,最后连最顽固的刀牌手都开始溃散。
“顶住!谁退斩谁!”
卢瑭亲自拔剑砍翻两名溃兵,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与汗水混在一起。
但他的怒吼在崩溃的洪流中显得如此苍白,越来越多的蔡州兵扔掉兵器,像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
有的跪地磕头,求联军士兵给条活路;有的钻进尸堆装死,被枪尖捅刺时发出绝望的哀嚎;更多的人沿着通往尉氏的官道狂奔,连方向都辨不清。
陷阵都的骑兵在阵中纵横驰骋,铁槊翻飞间,将蔡州军的阵型搅得粉碎。
赵猛的槊尖挑着卢敢的尸体,在敌阵中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玄甲骑兵如入无人之境,马蹄踏过之处,只留下满地尸骸与断裂的兵器。
天平军的步兵稳步推进,长枪组成的枪林不断吞噬着残敌,红袍与玄甲交织,像一张死亡之网,将蔡州军的残部层层包裹。
车营内的张归霸见状,嘶哑地吼道:“开营门!全军出击!”
四百辆大车的挡板同时升起,铁链被斧头砍断的脆响连成一片,联军士兵如潮水般从车营涌出,与外围的友军夹击蔡州军。
张归霸亲自擂响战鼓,鼓声震得车营的木板都在颤抖。
刘闯的铁壁都堵住了西侧的退路,巨盾后的弓箭手不断放箭,将溃兵射倒在逃亡路上。
一名蔡州兵试图爬过盾阵,被刘闯的长槊钉在地上,他还在挣扎嘶吼,就被后面涌来的溃兵踩成了肉泥,血污顺着盾阵的缝隙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葛从周的泰山都如一把利刃,沿着蔡州军溃散的路线追杀,长刀挥过之处,人头滚滚落地。
蔡州军彻底崩溃。
士兵们丢弃兵器,沿着旷野四散奔逃:有的跳进附近的涡河,却被湍急的水流卷走,在漩涡中挣扎着沉入水底;有的钻进玉米地,被联军骑兵的马蹄踩断脊梁;还有的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卢瑭看着眼前的惨状,知道大势已去。
此刻他形容枯槁,战袍被撕成碎片,发髻散乱如草,在百余亲卫的护卫下,调转马头向尉氏方向逃窜。
他甚至顾不上带走象征主将的大旗,那面染血的“卢”字旗斜插在尸堆里,很快被溃兵踩成了烂布。
夕阳西下时,战场终于沉寂下来。
残阳如血,将旷野染成一片暗红,蔡州军的尸体从车营前一直铺到三里外的官道,涡河被染成紫黑色,水面上漂浮着尸体、断矛和破损的甲胄,血腥味顺风飘出十里开外。
幸存的俘虏被联军士兵用绳索捆成一串,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瑾站在张先的尸身前,将那颗被血浸透的首级掷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哭腔,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落,在下巴上凝成血珠。
他的青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左臂的夹板在厮杀中脱落,伤口重新裂开,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蔡州军溃散的方向,笑得像个疯子。
时浦的感化军损失惨重,他拄着断剑,看着战场上的惨状,突然老泪纵横。
他脚下的土地浸透了鲜血,每走一步都能感到粘稠的阻力,那些死去的士兵中,有不少是他从徐州带出来的子弟。
他想喊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叹,声音嘶哑如破锣。
朱温站在宣武军的残部中,望着陷阵都纵横驰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蔡州军败了,联军胜了,但他的宣武军折损过半,李烨的忠义军却越发耀眼,玄甲骑兵的身影在夕阳下如不可战胜的战神。
这让他心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烙铁,既烫又痛,却只能强压着不适,对身旁的朱珍低声道:“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李烨立于高坡之上,望着遍地的尸骸,眉头却未舒展。
晚风拂过,带来浓重的血腥味,远处的尉氏城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火把在晃动。
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中原的乱局远未结束。
但此刻,他只想让疲惫的士兵们好好休息。李烨对亲卫道:“传令下去,掩埋阵亡将士,救治伤员,善待俘虏。今夜,让弟兄们睡个安稳觉。”
亲卫领命而去,高坡下,联军的篝火渐渐燃起,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