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朱棡将密报掷入火盆,羊皮纸卷曲焦黑,火焰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片阴鸷。
“汤克宽……好一个海上铁骨。”他冷笑,“林奇养的不是狗,是狼崽子。”
幕僚垂首:“王爷,佛郎机人退了,旧港那边……怕是要站稳脚跟。”
“海上失分,陆上找补。”朱棡指尖敲击案几,节奏沉闷如战鼓,“严震直那个老狐狸,该动动了。”
殿外风过,廊下铜铃轻响。晋王望着摇曳的烛火,眼底闪过一抹算计——若能在朝堂上扳倒林奇,他不仅能夺回南洋的主导权,还能顺势掌控工部与格物院的财源。
津门,大明格物院。
钢铁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蒸汽与铁屑在空气里交织成一片灰白的雾。徐尚庸赤膊站在试验台前,汗沿着脊背淌下,目光死死盯着那具精钢打造的怪异器械——二十根枪管呈环形排列,中央是林奇亲手绘制的曲柄机构。
“装填完毕!”工匠嘶哑喊道。
所有目光聚焦于此。这是格物院成立后第一个重大攻关项目,林奇定名为“暴雨连珠铳”。
徐尚庸深吸一口气,握住摇柄猛力转动。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爆鸣连绵不绝,硝烟瞬间吞噬了整个工坊。远处木靶被弹雨撕成碎片,铳管在冷却水浇注下嘶嘶作响,白雾翻滚。
当硝烟散尽,众人看着那堆破碎木靶,鸦雀无声。
“记录。”林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平静,“射速每分钟一百二十发,有效射程六十步,散热问题待解决。”
他走到器械前,抚摸发烫的铳管:“此物问世,水师陆战队可一当十。”
徐尚庸激动得手指发颤,却见林奇转头看向窗外金陵方向,目光幽深:
“但有些人,会比佛郎机人更想毁掉它。”
三日后,奉天殿。
严震直手持玉笏,状甚悲悯:“陛下!老臣近日闻市井有童谣唱:‘铁牛吼,银山倒,龙王哭,灶王笑’。此乃阴夺民财,阳损天和之兆啊!”
他噗通跪地,声泪俱下:“津门工匠日得银钱数百文,江南织户却因无人雇工而断炊!长此以往,工匠弃本逐末,农田荒芜,此乃动摇国本!”
数名御史随之跪倒,字字泣血。不再提海防之争,转而攻讦新政“败坏人心”“扰乱民生”。
朱标眉头微蹙。这指控比质疑技术更毒辣,直指帝王最忌惮的“民心”二字。
林奇冷眼旁观,直到哭声稍歇,才缓步出列:
“严大人忧国忧民,令人动容。却不知可曾见过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棉布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盖着红色印章:“此乃松江府三百织户联名谢恩表。津门工坊采购新式纺机,使其工效倍增,每日多得五十文工钱。署名者王大娘托臣问严大人:让百姓吃饱穿暖,何罪之有?”
严震直脸色骤变。他没想到林奇竟能拿出这种东西。
“至于童谣……”林奇转身面对满朝文武,声音陡然凌厉,“臣这里也有一首——‘晋王府,深似海,吞铁又吞银,饿殍填不满’!要不要查查这童谣从何而来?”
满殿死寂。晋王党羽尽皆色变。
“够了。”朱标适时打断,“民生大事,不可偏听偏信。着都察院、户部联合巡查各地工坊,实情上奏。”
退朝钟声响起,第一波攻势被勉强挡住。但林奇知道,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格物院深夜,烛火摇曳。
沈千呈上密报:“查清了,谣言的源头是晋王府一个清客,但线索到那里就断了。另外……有人在查徐小将军的出身。”
林奇指尖一顿。徐尚庸是徐达远支,家道中落,这是他亲自挑选并培养的苗子。
“他们想从哪里撕开口子?”
“兵部档案记载,徐小将军祖父曾因军饷案被革职。”沈千低声道,“虽然早已平反,但若有人要做文章……”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响动。沈千如猎豹般扑出,片刻后押着一个被卸了下巴的汉子回来。
“是死士。”沈千从对方齿间抠出毒囊,“想烧连珠铳的图纸。”
林奇凝视着那具精妙杀手器械,忽然笑了。
“通知赵士桢,明日发布《专利令》实施细则。再告诉徐辉祖,陆战队扩编批文下来了,让他亲自去挑人。”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空白奏折:
“有些人总觉得技术是奇技淫巧……该让他们见识下,专利也能杀人。”
次日,津门市舶司公告栏前人头攒动。
赵士桢亲自宣读《大明专利令》:“凡在格物院登记之新技术,享有十年专营之权。仿造、窃取者,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人群哗然。一个商人高喊:“那纺机我们也能造吗?”
“可向格物院申请授权,缴纳专利金。”赵士桢微笑,“但若私自仿造……”他指向旁边木架——上面挂着三个试图窃取蒸汽机图纸的细作头颅。
消息传回金陵,严震直摔碎了最爱的茶盏。
“他竟敢……竟敢把匠作之术变成私产!”
幕僚颤声道:“更麻烦的是,晋王名下那几个铁坊,都在仿造津门的起重机……”
严震直颓然坐倒。他终于明白林奇要做什么——用专利这把软刀子,把所有觊觎新技术的人,无论是政敌还是商贾,统统变成要么交钱要么违法的贼!
海上,汤克宽收到了最新的补给船。除了弹药粮秣,还有十名格物院派来的年轻学员,以及一本《专利令》细则。
他翻到某一页时瞳孔骤缩——上面明确写着:军舰技术永久保密,泄密者诛九族。
“把总,佛郎机人又出现在五十里外。”观测手来报。
汤克宽合上法令,看向远方帆影。
这次他不再紧张,反而有种莫名的从容。
他想起离京前林奇说的话:“当你的敌人开始用阴谋而不是实力时,说明他们怕了。”
“传令。”他声音平静,“按《遇敌条例》第三条,展开战斗队形。”
阳光照在舰首新漆的龙纹上,那分明是一把出鞘的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