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钟声敲响,应天府从沉睡中苏醒。但今日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大明皇家银行总号门前,天还未大亮就已排起了长队,人群窃窃私语,脸上交织着焦虑与贪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江南钱庄联手提高利息,银行的银子怕是要被取空了!
“各位乡亲,稍安勿躁!银行现银充足,绝不会耽误大家!”银行门口,一位穿着崭新官袍的年轻主事站在高处,声音洪亮地维持秩序,但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柜台后面,伙计们手指翻飞,算盘珠响声密集如雨点,一锭锭白银从库房搬出,又经窗口递出,银流的声响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奉天殿上,气氛同样凝重。
龙椅上,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听着户部官员汇报昨日市面的波动。当听到“挤兑”二字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但并未立刻发作。
兵科给事中率先出班,手持玉笏,语气沉痛:“陛下!北疆大捷,固然可喜。然蓝玉将军报捷文书中亦提及,此次远征,耗费粮秣军械甚巨,国库支出远超预算。长此以往,臣恐国用不足啊!”这话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将“耗费巨大”的帽子,隐隐扣在了支持北伐、提供新式装备的银行和新政头上。
立刻有几位御史附议,言辞虽不直接攻击银行,却大谈“民间疾苦”、“商贾逐利”,暗指金融革新扰乱了市场安宁。
太子朱标立于御阶之下,眼观鼻,鼻观心,静待风暴凝聚。
终于,一位与江南钱庄关系密切的官员按捺不住,出列奏道:“陛下,大明皇家银行设立之初,本为便民利国。然如今引得市面动荡,钱庄纷纷自保,长此下去,恐生大变。臣恳请陛下下旨,暂缓银行事务,彻查其经营是否得当,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静。这才是图穷匕见,直接要求暂停银行运作。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朱标身上:“太子,银行之事,你最为清楚。你怎么看?”
朱标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沉稳:“回父皇。市面波动,乃因有人恶意散布谣言,联手操控息差,意在冲击朝廷信誉,阻挠国策。此风断不可长!”
他转身面向群臣,目光锐利:“至于银行经营,儿臣正欲奏请父皇下旨,由户部、都察院、以及各钱庄公推代表,即日起,联合审计大明皇家银行所有账目!每一两银子的来龙去脉,皆可查证!银行库藏,亦可随时清点!若有一丝不清,儿臣愿领失察之罪!”
**“审计?”** 殿中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谁都没想到,太子非但不退缩,反而要主动打开账本,让人来查!这需要何等的底气?
朱标不等众人反应,继续道:“然,审计之事,关乎朝廷体统,岂能只查一方?儿臣同时奏请,凡参与此次联手升降息率的钱庄,其账目也需一并接受朝廷审计!看看其资金流向,是否与边关走私、囤积居奇有所关联!”
这一下,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朝堂瞬间炸开了锅。那些原本想看好戏的官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太子的反击,竟然如此猛烈直接!
朱元璋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准奏!”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联合审计班子成立,银行要查,那些兴风作浪的钱庄,更要给朕查个底朝天!朕倒要看看,是谁在动摇国本!”
他目光如刀,扫过刚才提议暂停银行的官员:“至于暂缓银行事务?荒谬!朝廷的信誉,岂是儿戏?再有敢言此议者,视同欺君!”
皇帝的定调,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下。革新派心中大定,反对派则面色灰败。他们本想利用市场波动施压,却没想到引火烧身,反而给了太子一个彻底清查对手财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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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朱标和林奇立刻回到东宫。
“审计之事已定,接下来就是稳定人心。”朱标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是决断后的轻松。
林奇点头:“殿下放心,‘北伐债券’今日已开始向预定的大商户募资,反应热烈。至于展示金库……”他微微一笑,“已安排妥当,午时三刻,请几位最有影响力的商会会长‘参观’金库重地。”
午时,大明皇家银行总号后院戒严。几位在江南商圈举足轻重的会长,怀着忐忑又好奇的心情,被引至地下金库入口。厚重的包铁木门缓缓开启,当里面的景象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灯火通明下,地库中,一排排巨大的木架上,码放着一锭锭官银,如同砖墙般整齐,闪耀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银山!真正的银山!那庞大的数量,远超他们的想象,无声地诉说着朝廷深不可测的财力。
一位老会长颤巍巍地抚摸着冰凉的银锭,喃喃道:“……老夫经商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现银……”
消息不胫而走。当日下午,银行门口的挤兑人潮明显减少。恐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开始冰消瓦解。金陵的金融暗战,革新派凭借朝廷信用和雄厚准备金,初步稳住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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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辽东的生死危机,才刚刚开始。
开原卫外百里,一片白桦林中。韩铮靠在一棵大树后,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左臂伤口只是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雪地。昨夜突围,他拼死击毙三名杀手,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过硬的身手,才勉强逃入这片密林,但追兵如影随形。
他摸了摸怀中那封沾血的密信和一块从货栈顺手牵羊摸来的、刻有特殊标记的箭簇,这是关键的物证。必须送出去!信使渠道已被对方掌控,驿站也不能再信任。他想到了一个人——驻守开原卫的一位游击将军,此人是蓝玉旧部,性格耿直,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韩铮撕下另一块衣襟,用炭笔快速写下更简短的信息:“野狐岭货栈,高丽崔实,走私军械证据确凿,欲出关资敌。追兵至,求援游击张将军,速报蓝帅、太子!” 他将短笺和箭簇小心包好。
就在这时,林外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他受伤了,跑不远!搜!”
韩铮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等。他看准不远处一匹似乎是猎户遗弃的瘦马,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小包裹奋力塞进马鞍旁的褡裢里,然后狠狠一拍马臀!瘦马受惊,嘶鸣一声,朝着开原卫方向狂奔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名黑衣杀手冲入林中,看到了韩铮。
“杀!”为首者厉喝。
韩铮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腰刀,眼神决绝。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那匹报信的马,争取足够的时间。
刀光再起,血染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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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朱标收到了来自辽东的又一封密报,是蓝玉通过军方特殊渠道加急送来的。信中只有一句话:“韩铮遇险,踪迹不明。已令张游击接应。辽东水浑,小心。”
朱标将纸条递给林奇,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金陵的风波暂平,但辽东的孤臣,正用鲜血为这场国运之争,开辟着最后的通道。胜负的天平,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