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刚蒙蒙亮，旅馆走廊里还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锅炉房隐约传来的“嗡嗡”声。
四人间里，靠窗那张床上的瞿子龙睡得正沉，被子裹得严实，只露出半个脑袋。
八十年代的旅馆很有特点，房子一样大，却二床、三床、四床间、大通铺都有。
顾墨帆带着康建军和单元奎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三人刚晨练完，额角还带着薄汗，身上冒着热气。
“老板还没醒。”康建军压低声音。
顾墨帆示意两人动作轻点。
单元奎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买的油条豆浆，生怕纸袋的“哗啦”声吵醒了人。
三人正想着让瞿子龙多睡会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毫不客气的拍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子龙！大奎！开门！” 是吴福民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顾墨帆眉头微蹙，心说我果然没看错，老瞿头又不是好人，果然，这不，鱼就上钩了！！
康建军一个箭步过去拉开了门。
门刚开条缝，吴福民就挤了进来，一身藏蓝色中山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红光，像刚捡了金元宝。
“哟，都在呢？”他扫了一眼屋里，目光直接锁定床上那团被子，“子龙！还睡？！太阳晒屁股了！起来起来！有好事！”
其实，这会还不到八点。
他几步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开瞿子龙的被子！
“嘶——”瞿子龙被冷空气激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鸡窝，“谁啊……四叔？您……您怎么来了？”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一脸懵圈。
吴福民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力气大得差点把瞿子龙胳膊拽脱臼：“还睡！天大好事！赶紧的！洗漱！跟我走！”
瞿子龙被拽得趔趄，脑子还是一片浆糊：“四叔……啥好事啊？您慢点说……”
吴福民兴奋地搓着手，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那股子激动：“成了！成了！市府那边和附属医院都点头了！热情邀请你过去！看那台宝贝疙瘩！”
“ct？”瞿子龙揉着眼睛，总算清醒了点。
“对！老外不是牛气吗？”吴福民一拍被子，“嘿！四叔给你打了包票！你可不准给四叔掉链子！狠狠扇那帮洋鬼子一耳光！”
看样子，这老小子昨晚是没睡过的了，一句二龙山传人，可能一整晚不是在思想斗争中度过就是在联系其他领导，协商他的出现。
到这，瞿子龙也不假装了，想着那二十万，麻溜地弹射起床，蹲坑、抽烟、洗漱、吃早点，四件套一气呵成。
这次出门，顾墨帆没去，在大家还在准备的时候已经如幽灵般消失在大家视线之外。
昨天瞿子龙的出手和吴福民的分析，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商机。于是连夜致电苏国豪，苏国豪就一个中心思想，买买买，瞿子龙在哪里买咱们就在哪里买，也不要多，他买一套，咱们就十套，反正咱又不缺钱！
安父安母是要去的，按瞿子龙的意思，都五十多岁了，到大城市大医院，怎么都要体检一回的。
所以，当一帮领导和专家在附属医院大门迎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场景：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二米多高的大汉保护，这是什么情况，还怕在我们医院被欺负是怎么的！
“安院长！各位专家！”吴福民声音洪亮，带着官腔，“这位就是我大侄，瞿子龙同志！他对精密机械很有研究，让他来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瞿子龙身上。那眼神，先是疑惑，随即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轻蔑。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穿着件普通夹克，头发还有点乱，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他能看懂这堆价值一百万米金、代表世界顶尖科技的玩意儿？
附属医院的安院长，一位气质干练、相貌姣好的中年女性，此刻也眉头紧锁。昨晚半夜接到市府电话时的激动，在看到瞿子龙本人后，像被泼了盆冷水。她强压下心里的失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瞿……瞿同志是吧？欢迎你来。不过……这个，我们的机器……”
瞿子龙知道，这是害怕自己把精密仪器给弄坏了，及时挥手制止，微笑着说：“安院长，要不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好不好？”
安院长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个请的手势。
瞿子龙低声让康建军和大奎带着二老去体检，牵着子悦的手，跟着一帮领导往ct室走。
厚重的铅门敞开着，一股混杂着机油、消毒水和汗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不小，但此刻却显得异常拥挤和压抑。数十号人围着一堆散落在地板上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零部件，个个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有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工程师，拿着图纸和零件反复比划，嘴里念念有词；
有穿着白大褂的医院技术骨干，焦躁地踱步；
还有几个穿着工装、手上沾着油污的技工，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争论声、叹气声、草稿纸翻动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感。
当安院长介绍瞿子龙后。
全部人都呆住、愣住了。
“吴主任……”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工程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带着疲惫和不悦，“这……这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我们这么多老家伙研究了半个月，连门都摸不着！他一个娃娃……”
“就是！”旁边一个中年工程师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火气，“我带的徒弟都比他大几岁！都不敢往这儿领！这ct精贵着呢！弄坏了零件，谁负责？！”
吴福民有点尴尬，面前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个厂的大拿，八级钳工，现在自己带个小年轻过来，多少有点打他们脸的意思。
瞿子龙像是没听见那些质疑和轻视。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堆复杂得令人眼晕的零件，然后，随意地伸手指向其中几个不起眼的部件：
“那个是高压发生器接口模块，负责给x光管供电的。”
“旁边那个带散热片的，是数据采集板，信号转换中枢。”
“地上那个黑色圆柱体，是准直器，控制射线束形状的。”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像是在介绍自家厨房的锅碗瓢盆。
嗡——
刚才还充满质疑声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几个老工程师脸上的轻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研究了半个月，才勉强分清几个大件，这小子……张口就能准确叫出这些精密小部件的名称和功能？！
那个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中年工程师，嘴巴张了张，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瞿子龙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两个看起来结构复杂的零件前，弯腰捡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好像往前面桌子上摆放了什么东西，又什么都没有，然后手指时不时在空中翻飞，接着像玩魔方一样，对着零件一顿操作，“咔哒”、“咔哒”几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两个原本独立的零件，竟然严丝合缝地组装在了一起！形成一个更复杂的组件！
嘶——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下，连最顽固的老工程师也彻底闭上了嘴！看向瞿子龙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一丝……敬畏！这手法，有点生疏，但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安院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稀世珍宝！激动地几步上前：“瞿先生！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快！请您立刻开始组装！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您尽管说！”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接着对旁边两个院领导低声嘱咐：“赶紧去看看瞿先生家人，二老好像要体检，你们去安排专家接待，全程陪同，还有，这个小妹妹，这里环境多糟糕，赶紧，安排几个年轻的小护士陪她，全程”
吴福民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拍拍瞿子龙肩膀：“好小子！没给四叔丢脸！赶紧动手！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瞿子龙点点头，没急着动手，而是绕着那堆零件，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他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眼神锐利如鹰。几分钟后，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ct我能组装。而且，保证48小时内搞定。但是.......”
“但是什么？”全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