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阵沉闷而规律的敲门声,将苏愿从浅眠中唤醒。
那敲门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僵硬,仿佛敲门的并非活物。
苏愿瞬间睁眼,眼中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清明的警惕。
她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物,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
而是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门外只有那规律的敲门声,并无其他异样后,才握住冰冷的门把手,缓缓拉开了厚重的木门。
“吱呀——”
门开的瞬间,对面房间的门,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被拉开。
行水站在门后,依旧是那副清俊温润的模样,仿佛在古堡中度过的第一夜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浅蓝色的眼眸在廊厅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比昨日更加清澈几分。
看到对面的苏愿,他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那抹浅淡的笑意,对着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苏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面无表情地移开,转而看向廊厅中陆续打开的其它房门。
她心中冷笑,对这种无时无刻不挂着温和面具的人,她向来抱有最高的警惕。
经验告诉她,往往笑得最无害的,心机藏得最深。
行水看着她这毫不掩饰的无视,浅蓝色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仿佛觉得她这反应很有趣。
此时,其他玩家也陆续走了出来。
状态各异,清晰地反映了昨夜的不同境遇。
李薇虽然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旧锐利冷静,显然保持了高度的警觉。
刘倩妆容依旧精致,但难掩眉宇间的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
赵富贵看上去萎靡不振,像是彻夜未眠。
王虎则打着哈欠,揉着胳膊,一副睡得很沉、甚至有些餍足的样子,粗声抱怨着这鬼地方的床板太硬。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陈明。
他的状态极差,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渗人惨白。
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恐惧而微微放大,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反复喃喃着:
“鬼……有、有鬼!真的……我看到了!”
王虎闻言,粗鲁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大得让陈明踉跄了一下,满不在乎地大声道:
“有鬼?有什么鬼?你小子是不是做噩梦吓尿了?老子昨天睡得跟死猪一样,屁事没有!这不好好的?”
“不!不是噩梦!”陈明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带着哭腔,“是真的!她……她有一头长长的湿透了的黑头发,脸色铁青,眼睛……眼睛是全白的!”
“就从……就从房间那面镜子里……一点一点爬出来了!我、我想跑,可是动不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场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你是不是蠢?”李薇冷静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规则第三条明确提示:‘不要相信镜中的倒影’。你看到的东西,很可能就是规则警告的陷阱!你越是相信它,赋予它‘真实’,它就越可能对你造成实质影响!”
“可、可是她都抓住我的脚踝了!”陈明几乎是嘶吼出来,眼泪混着冷汗流下,“那股冰凉……像死人一样的触感!我、我拼命挣扎,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天……天就亮了……”
他打了个巨大的寒颤,仿佛那冰冷的触感依旧残留。
李薇看着他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眉头紧锁。
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严肃:“听着,陈明。在这个地方,心理防线比什么都重要。你最好强迫自己相信,那只是幻觉,是规则制造的恐怖假象。”
“如果你从心底认定它是‘真实’的鬼,你的恐惧会滋养它,下一次,它可能就不只是抓住你的脚踝那么简单了。”
“精神一旦被击溃,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眼看李薇三言两语就分析清楚了状况,还隐隐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王虎立刻不爽地跳出来,试图重新掌控话语权,他对着陈明厉声喝道:
“就是!一个大男人,胆子比老鼠还小!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别他妈在这里丢我们男人的脸!真遇上鬼,老子一拳……”
还不等他吹嘘完自己的“武力”,廊厅的阴影处,那个僵硬的执事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蝙蝠,再次无声无息地显现。
它那惨白的脸上,空洞的黑点瞳孔扫过众人,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王虎的话:
“早餐已为各位准备好了。伯爵大人,邀请各位过去。”
依旧是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
说完,它便僵硬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在前引路。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沉默地跟了上去。
陈明被赵富贵和李薇一左一右半搀扶着,才勉强能走动。
穿过几条挂满蛛网和诡异肖像画的回廊,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大厅。
大厅四周墙壁上挂着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帷幕,地面铺着磨损严重的华丽地毯。
中央摆放着一张极其长的足以容纳二十人以上的暗色木质餐桌。
长桌上,对应七个座位的位置,各自摆放着一个银质的隆起的餐盘盖,严实地掩盖着下面的食物,仿佛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长桌的主位。
那里并没有人,只摆放着一个人类的骷髅头。
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中,几只肥硕油光锃亮的黑色甲虫正在慢悠悠地爬进爬出,触须晃动,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下颌骨似乎还挂着一丝干枯不明的组织纤维。
这景象无比渗人,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恶趣味与危险性。
“各位,请入座。”执事站在主位骷髅旁,枯瘦的手指划过空着的七个座位,声音干涩,“现在,由我向大家宣布用餐规则。”
它的黑点瞳孔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带着无形的压力:
“一:伯爵大人,不喜欢有人在吃饭时,随意乱走动。”
“二:伯爵大人,不喜欢餐桌上,出现激烈的说话声。”
“三:伯爵大人,极度厌恶浪费食物。所有分配到各位面前的食物,必须——全部吃完。”
它每说一条规则,那沙哑的声音就仿佛带着冰冷的寒意,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以上,即是全部用餐规则。祝各位……用餐愉快。”
说完这充满讽刺的祝福,执事再次僵硬地躬身,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大厅角落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大厅内,只剩下七个人,一张长桌,七个被盖住的餐盘,以及主位上那个爬满虫子的骷髅头。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食物被掩盖后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动。
王虎眼珠转了转,脸上挤出一个看似豪爽实则充满算计的笑容,打着哈哈道:
“哎呀,这伯爵还挺客气,准备了这么多……‘美食’?你们谁……先来选个位置?给大家打个样?”
他的目光在几个看起来最好拿捏的人身上逡巡。
大家互相看了看,脸上都写满了犹豫和恐惧。
谁也不知道那银质餐盖下,隐藏的究竟是正常的食物,还是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
这选择座位,仿佛就是在选择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