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观察的陆斯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江澈冷静,但话语却更加犀利,直指核心:
“沈总,明人不说暗话。你对苏愿抱有何种感情,是你自己的事。但请问,你将苏愿置于何地?”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旦你们这种……超越界限的关系曝光,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非议和丑闻?她将要承受多大的舆论压力?你口口声声说在意她,这就是你在意她的方式吗?”
陆斯年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沈庭宴内心最深处也曾一闪而过的顾虑。
沈庭宴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周身的气息明显冷冽了几分。
他轻轻笑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目光在陆斯年和江澈之间来回扫视:“我做什么,怎么做,似乎并不需要向二位报备。倒是二位,似乎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残忍的字眼,“你们在她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陆斯年和江澈脸色同时一变。
但沈庭宴心中又何尝不泛起一丝苦涩?他自己,又何尝能确定,在苏愿心中,自己不是另一个特殊的“玩物”呢?
陆斯年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沈庭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将苏愿牵扯进你那不见光的欲望里,让她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玩物又如何?”江澈忽然嗤笑出声,那笑容带着几分不羁,几分疯狂。
他直视着沈庭宴,语气挑衅,“若是她能因此多看我两眼,我心甘情愿!”
话锋猛地一转,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沈庭宴最在意的地方,“不过嘛……‘沈哥哥’,说起来,你好像比我和陆斯年都要大上好几岁吧?年轻人嘛,总是喜欢更新鲜有趣的。你说,阿愿她……会不会先对年纪大的感到腻味呢?”
“年纪”这两个字,如同最敏感的开关,瞬间击中了沈庭宴一直试图掩饰的不安。
他比苏愿大了七岁,这个差距,在商场上是阅历是资本,但在感情里,尤其是在苏愿那样捉摸不定的女孩面前,很可能就会变成一种劣势。
沈庭宴脸上的从容终于维持不住,眼底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愠怒。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呵,江少爷还是先管好你自己江氏那一堆烂摊子吧!两位,如果‘请教’完了,就请回吧!沈家,并不欢迎你们!”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以沈庭宴的动怒和逐客告终。
当陆斯年和江澈面色不豫地从书房出来时,正好遇到从客厅过来的沈母。
“咦?小陆,小澈,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玩一会儿?”沈母热情地挽留。
陆斯年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得体的面具,对沈母和善地笑了笑:
“不了,沈阿姨,公司突然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下次再来拜访您和沈叔叔。”
江澈也迅速换上那副玩世不恭却讨喜的样子,只是眼神不忘挑衅地往二楼苏愿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扬声道:
“是啊,沈阿姨!我下次一定再来!您可要给我留门啊!”
这话,分明是说给某个可能正在楼上听着的人听的。
沈母被他们哄得开心,连连点头:“好好好,下次一定再来啊!阿姨让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庭宴站在书房门口,沉默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听着母亲热情送客的声音,缓缓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江澈最后那句关于“年纪”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玩腻?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苏愿只能是他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需要等待多久。
而已经坐上车的陆斯年和江澈,虽然暂时联手逼退了沈庭宴,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的竞争,远未结束。
苏愿就像一座布满迷雾的城堡,而他们,都不过是试图闯入的冒险者,前路未知,胜负难料。
……
静谧的午后阳光透过书房的纱帘,在苏愿手中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正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忽然颈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嘶——”苏愿轻吸一口气,手中的书差点滑落。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栋宅子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不分场合地靠近她。
“又在闹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却没有立刻推开他。
沈庭宴的唇还停留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已然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绯红印记,处处流露着他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他没有回答,反而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单薄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脆弱:
“小愿会嫌弃我老吗?”
苏愿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连眼神都没有从书本上移开,语气平淡无波:“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愿身边总是有很多……很多人。”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安,“年轻的,活跃的,像太阳一样吸引人的……”
他似乎不满她此刻的分神,惩罚性地用齿尖轻轻研磨她柔嫩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们都在看着你,虎视眈眈。”
苏愿终于无法再专心看书。
他话语里那份深藏的不安,以及今天午餐时江澈那句意有所指的“年纪大”,似乎终于在他心里激起了涟漪。
她依旧没有看他,只是任由书本摊在膝上,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沈庭宴见她不语,心底那点恐慌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
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平静的侧脸,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们公开好不好?小愿。”
他像一只讨巧的大型犬,轻轻蹭了蹭她敏感的颈窝,试图用亲昵软化她的意志,“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让那些觊觎你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这样,是不是就能斩断那些烦人的视线?是不是就能让她彻底属于他?
这句话终于让苏愿有了明显的反应。
她缓缓地,将膝盖上的书本合拢,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然后,她终于转过头,抬眼看进他那双充满了渴望与不安的眸子里。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厌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却清冷得可怕,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浇熄了沈庭宴心头所有躁动的火焰。
“沈庭宴,”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讽刺的弧度,“见得人吗?”
见得人吗?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沈庭宴所有的希冀和伪装。
是啊,见得人吗?
在所有人眼中,他是沈家稳重可靠的继承人,是她名正言顺、没有血缘却法律承认的哥哥。
他们之间那些隐秘的纠缠,那些在黑暗角落里滋生的欲望,那些超越界限的亲密,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会引来怎样惊涛骇浪的非议和指责?
首当其冲的,会是她。
她会从刚刚认祖归宗的沈家千金,瞬间变成流言蜚语的焦点,承受无数肮脏的猜测和恶意的目光。
而沈家的声誉,父母的心血,也可能会因此蒙上巨大的阴影。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想要公开,想要独占,但这份带着禁忌色彩的感情,真的能坦荡地宣之于众吗?
他的爱,在世俗的规则和现实的壁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丑陋。
沈庭宴的身体猛地一僵,环抱着她的手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点点地松开。
他眼底翻涌的炽热和期盼,如同被狂风暴雨席卷的烛火,迅速黯淡、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狼狈和痛楚。
他看着苏愿那双冷静得近乎残忍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孤注一掷的勇气,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摊开在阳光之下。
他那份深沉的、扭曲的、不容于世的占有欲,终究只能困于这阴暗的角落,如同见不得光的苔藓。
苏愿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漠。
她站起身,理了理微微褶皱的衣摆,没有再看僵立在原地的沈庭宴一眼,转身离开了书房。
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被那句“见得人吗”反复凌迟,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盔甲的士兵,狼狈地败给了残酷的现实。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以及那句冰冷话语带来的、久久不散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