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宅。
这是一处位于城郊结合部的独栋小院,闹中取静,环境清幽,知道这里的人寥寥无几。
是江澈很早以前用自己攒的零花钱偷偷置办下的产业,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
他自己其实并不常回来住,大多数时间要么在外面浪,要么就是赖在小姨家蹭吃蹭喝。
但最近,这里却成了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无他,只因为这里是他和苏愿的秘密基地。
能让他短暂地逃离那些烦人的视线和纷扰,享受纯粹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此刻,江澈就像一只大型犬,黏糊糊地从背后抱着苏愿。
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纤细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独特让他安心又上瘾的馨香。
“痒……”苏愿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有些不适,笑着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却没推动。
江澈反而得寸进尺,握住她推拒的手,翻过来,在她白皙柔软的腕内侧极其珍重地落下一个轻柔又滚烫的吻。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桀骜不驯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罕见的直白和热烈的恳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阿愿……”他声音低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却又无比认真,“我想要……一个名份,可不可以?”
他早就注意到了,苏愿那几天身上时有时无,不属于他留下的暧昧痕迹。
那些痕迹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巨大的不安和嫉妒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着他。
他知道,像她这样耀眼又特别的女孩,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吸引。
她的世界似乎很大,而他只是其中之一。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
但他心底又总是存着一丝卑微又炽热的希望——万一呢?万一她愿意给他一个确定的身份呢?
空气随着他的问话,骤然沉默了下来。
苏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江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期待的光芒在他眼中慢慢黯淡。
终于,苏愿缓缓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抬起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紧抿的带着点委屈弧度的唇瓣。
她的动作很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刺入江澈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楚。
“小猫……”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种慵懒和近乎残忍的温柔,“只能是小猫。多了……就过头了。”
意思是,他可以是她身边亲密的存在,但想要更多,想要独占的名分,不行。
江澈的眼神瞬间灰暗下去,巨大的失落和受伤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像一只被主人拒绝后无家可归的大型犬,连红色的发丝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苏愿看着他这副肉眼可见的失落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难以察觉的情绪。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他脖子上那个她之前送他的,定制款黑色项圈,他几乎天天戴着。
微微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然后,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像往常那般带着挑逗或戏弄,反而有种安抚的意味。
在唇齿交缠的囫囵间隙,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天籁般传入他耳中:
“但是……小猫……就只有你一个……”
只有你一个……小猫。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江澈濒临绝望的心脏。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箍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眼尾那抹因为被拒绝而泛起的红晕和湿意,逐渐被这个带着安抚和独占意味的吻所抚平。
“好……”他在换气的间隙,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不稳地、执拗地重复,“只能有我一个小猫……阿愿,说好了……”
苏愿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
嗯,只说小猫只能有一个。又没说……不能有别的小狗,或者其他什么。
……
几天后,苏愿盘算着时机差不多了,便以“有正事要办”为由,勒令江澈这几天不准来烦她,乖乖待着。
江澈虽然百般不情愿,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但还是听话地没有纠缠。
他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又因为那句“只有你一个”而稍微安心的矛盾状态。
苏愿确实有别的事要做。
她只身一人去了邻市S市。
S市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甚至可以称得上脏乱差的小餐馆里。
沈庭宴看到了那个让他心情复杂的身影。
苏愿正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动作麻利地收拾着上一桌客人留下的狼藉杯盘。
油腻的残羹冷炙,嘈杂的环境,和她那双手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混合着巨大的愧疚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瞬间占据了沈庭宴的上风。
他想也没想,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女孩的手腕。
触手一片微凉,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拉扯和逼近的身影,苏愿惊讶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沈庭宴复杂万分的面容。
惊讶、错愕、一丝慌乱,以及迅速涌上的、恰到好处的委屈和疏离,种种情绪在她眼中飞快流转,完美得无懈可击。
她极快地隐下眼底那抹计划得逞的上扬弧度,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又带着点警惕的模样。
用力想抽回手:“沈先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想我了……还是说,又来给我添麻烦的?”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沈庭宴被她的话问得一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看着这糟糕的环境,看着她身上廉价的围裙,想到她可能一直以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而自己之前还曾试图用钱打发她走……
巨大的愧疚和酸楚如同潮水般吞没了他的喉咙,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失语。
他不应该答应沈瑜的请求来找她的!他甚至不敢去想,在此之前,她一个人究竟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
“那……是想我了?”苏愿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点自嘲,“可是我现在很忙,没空理沈先生呢。”
说着,她再次用力,扯出自己的手,转身就要端着脏盘子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等等!”沈庭宴再次拦住了她,语气急切。
苏愿像是终于不耐烦了,猛地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皙却略显单薄的手臂,语气也冲了起来:“这位先生!我还有一大堆碗要洗呢!你能不能别在这挡道?”
“我帮你洗。”沈庭宴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苏愿也愣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他:“像沈先生这样的人……也会洗碗吗?”
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沈庭宴被她看得有些窘迫,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不会,但他可以学。
他现在只想为她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苏愿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玩味和看好戏的意味:“行啊。”
她居然真的不再拦他,甚至还“好心”地给他从角落里找来一个小板凳。
然后,她就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看着这位身价不菲,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氏总裁,动作僵硬极其不熟练地将那双手,伸进了堆满油污泡沫的洗碗池里。
苏愿其实一直觉得沈庭宴的手挺好看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一种禁欲的性张力。
如今这双好看的手浸泡在浑浊的洗碗水里,笨拙地拿着沾满菜叶的盘子,这种强烈的反差,竟然别有一番诱人的风味。
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指导,语气带着点戏谑:“沈先生,你这样洗碗是洗不干净的,油污都还在上面。”
她蹲下身,靠近他,从他手中拿过那只沾满泡沫的盘子。
指尖相触的瞬间,微凉与温热的碰撞,以及彼此心脏那不受控制的悸动,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格外清晰。
苏愿熟练地给他示范了一遍如何用洗洁精和抹布高效地去油污。
沈庭宴学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并购案。
他上手很快,毕竟智商摆在那里。
没多久,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脏碗碟,被他磕磕绊绊地全部洗干净了,整齐地码放在一旁。
苏愿站在一旁,悠哉地甩着手上的水珠,心里点评:嗯,不愧是天之骄子,连洗碗都比别人快。
“好了,碗洗完了。”苏愿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抬眼看向他,语气恢复了平淡,“现在,沈先生可以说了吧?费这么大劲找到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沈庭宴看着她,一时又语塞了。
来时路上想好的那些说辞,在看到她刚才忙碌的身影和此刻平静的眼神时,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他怎么跟她说?直接说“你是沈家被抱错的真千金,我是来接你回去享受荣华富贵的?”
这听起来多么可笑又苍白,她过去十几年受的苦,是一句“接你回家”就能弥补的吗?
“怎么了?”苏愿却仿佛看穿了他的犹豫,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锐利,
“是怕我接受不了真相?还是觉得……我不配?”
沈庭宴心头一紧:“不是!你……”他知道女孩一向聪明过人,心思敏锐。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不再犹豫,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苏愿,你才是沈光明的亲生女儿,是沈家真正的千金。我这次来……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说完,紧紧盯着她的反应,预想中的震惊、狂喜、或者委屈哭泣都没有出现。
苏愿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等他说完,她反而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哎?”她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若是我说……我不想回去呢?那个沈家……对我来说,陌生得就像另一个世界。”
沈庭宴的心猛地一沉。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会拒绝。
他看着女孩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对豪门的向往,只有一片漠然和疏离。
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拉离这一切苦难,纳入自己羽翼之下保护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他上前一步,目光炽热得几乎发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近乎偏执:
“如果你不想回去……那我就陪你一起。你留在哪里,我就留在哪里。”
苏愿似乎终于对他的话产生了点兴趣。
她上下打量着他,像是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然后缓缓地一步步走近他。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轻佻的蛊惑。
红唇凑近他的耳边,吐出的气息温热却带着冰冷的意味:
“要我回去……也可以呀。”
沈庭宴心中一喜。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不过呢……是要沈先生继续当我的……”她顿了顿,红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用气声缓缓吐出那个极具侮辱性的字眼,
“……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