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陆家书房。
气氛凝重。
陆父放下手中的财务报表,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意味的儿子。
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刚才说什么?你要退掉和沈家的婚约?”
“是,父亲。”陆斯年站得笔直,毫不避讳地迎上父亲审视的目光。
“胡闹!”陆父声音沉了下去,“你知道这桩婚约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链条?”
“你知道贸然退婚,会给集团声誉、股价、还有正在进行的合作项目,带来多大的损失和动荡吗?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知道。”陆斯年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所有的评估报告我都仔细看过了。损失固然有,但并非不可承受。”
“父亲,我有信心,也有能力,在未来创造出远超这些损失的价值。陆氏不需要依靠一桩婚姻来维系繁荣。”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墙上古董挂钟滴答作响。
陆父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久久地落在陆斯年身上,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继承人。
良久,陆父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要是硬拦着你,你恐怕也不会听。”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既然你如此坚持,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继承权……那我就看看你的能力。”
“一个月内,拿下西郊那块政府新规划的地皮,用低于市场预期百分之十五的预算。做到了,你和沈家的婚约,我不再干涉。做不到……你知道后果。”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充满了考验和刁难。
陆斯年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好。一言为定。”
……
与此同时,沈瑜最近几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自以为通过义兄沈庭宴的手,已经解决了苏愿这个心腹大患,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飘飘然起来。
周末,她和几个小姐妹约好去逛街。
“阿瑜,我们去新开的那家奢侈品店看看吧?听说来了好多新款!”姐妹挽着她的手臂提议。
沈瑜笑着点头,目光随意扫过街对面,却猛地定住了——
只见对面一家格调清新的咖啡馆临窗位置,那个本该“消失”的身影,正穿着服务生的制服,熟练地端着托盘为客人服务。
苏愿?!她怎么还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被退学,甚至离开京城了吗?
难道……沈庭宴根本没有帮她?或者……失败了?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不了,”沈瑜猛地抽回手,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去逛吧,我找个地方坐坐。”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疑惑的小姐妹们,鬼使神差地穿过了马路,走向那家咖啡馆。
“您好,欢迎光临。”听见门铃声响,正在擦拭机器的苏愿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淡淡开口,“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一杯冰美式。”沈瑜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走到柜台前,看着苏愿熟练地操作,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打工?”
苏愿闻声抬眼,发现是她,手上动作没停,只是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当然是为了赚钱啊,大小姐。不然呢?”
她将做好的冰美式放在台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区:“随便坐,待会给您送过去。”
沈瑜抿紧唇,走到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目光却像黏在了苏愿身上一样,死死地盯着她忙碌的身影。
看着苏愿穿着普通的围裙,做着端盘子擦桌子这种她从未接触过的“低贱”工作,沈瑜心里那种扭曲的不平衡感再次涌了上来。
这些辛苦、卑微、为生计奔波的生活……本来不应该是她苏愿的才对。
是自己,像个小偷一样,窃取了她沈家千金的人生,才得以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优渥和宠爱。
可是……可是这又能怪她吗?也不是她主动要求被换掉的啊!当时她只是个婴儿!她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大人!是命运!
沈瑜很快用这套逻辑成功地安抚了自己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起。
“您的冰美式,请慢用。”苏愿端着咖啡过来,轻轻放下,转身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沈瑜叫住了她。
苏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沈瑜抬着下巴,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过来,陪我聊会儿天。”
仿佛这是对苏愿莫大的恩赐。
苏愿觉得有些好笑:“大小姐,我还要工作呢。”
沈瑜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直接从昂贵的皮夹里抽出一张卡,“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语气带着有钱人的傲慢:“
我买单你的时间。这些,够了吧?”
苏愿看着她那副用钱砸人的姿态,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在她对面坐下:“好吧,顾客是上帝。您想聊什么?”
沈瑜看着她坐下,心里闪过一丝得意,但真开口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能跟她聊什么。
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一个极其傻气的问题:“你……在这里工作,累不累?”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简直蠢透了。
苏愿像是也觉得这问题很无聊,淡淡道:“工作肯定会累的。不过没关系,我明天就辞职了。”
她冷不丁抛出一个炸弹,如愿以偿地看到沈瑜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和一丝窃喜?
“为什么?”沈瑜下意识追问,随即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
连忙掩饰性地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却被冰美式的苦涩激得皱起了眉。
“因为——”苏愿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又恶劣地止住了话头,笑眯眯地说,“这好像是我的私人事情,我应该可以不告诉你吧,大小姐?”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方糖罐,用夹子夹起一块方糖,作势要放进沈瑜那杯几乎没动的冰美式里:
“看来大小姐喝不惯苦的?要不要加块糖?”
沈瑜猛地挡住杯口,像是怕被玷污了一样,语气带着嫌弃:“不用!谁喝美式加糖!”
苏愿无所谓地耸耸肩,放下方糖。
沈瑜又把话题拉回来,试图打探更多,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哦,对了,你很缺钱吗?”
她指了指桌上那张卡,“我看你好像同时打好几份工。”
苏愿看着她,仿佛已经将她那点小心思完全看穿,觉得有些无趣:
“大小姐怎么总是喜欢问这些无聊的问题?是啊,我缺钱,很缺。不然谁愿意同时打几份工呢?”
沈瑜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立刻将桌上那张卡又往苏愿面前推了推,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张卡里有十万,密码是六个8。就当是……我送你的补偿。”
她顿了顿,补充道,“为了之前……可能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误会和恶作剧。”
她试图让自己的施舍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苏愿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激或激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淡淡的嘲讽。
她轻轻将卡推了回去,声音清晰而坚定:“谢谢沈大小姐的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这样没有由来的钱。您还是自己好好收好吧。”
说完,她不再给沈瑜任何说话的机会,淡淡起身,拿着托盘转身走向后台。
沈瑜看着被退回的卡,又看看苏愿毫不留恋的背影,感觉像是被无声地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她气得暗自“哼”了一声,一把将卡收回包里。
不要就不要!装什么清高!亏自己还好心大发想给她!
她愤愤地拿起包,起身离开了咖啡馆,心里对苏愿的厌恶和忌惮却又更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