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罗村。这个地名如同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阴影,笼罩在“天雷刺青”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范围虽然被林雪的技术手段强行缩小到了一个相对具体的区域,但对于急于救人的他们而言,依旧广阔得令人绝望。那里面可能隐藏着无数废弃的厂房、错综复杂的村道、以及任何可能被利用来藏匿罪恶的角落。一寸寸搜寻过去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们最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杜十四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压抑着即刻喷发的毁灭冲动。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串冰冷的车钥匙,金属齿牙深深硌入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煎熬。他不能再等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立刻冲去那个地方,就算是用手刨,用牙咬,他也要把那个地方翻个底朝天,把昭思语找出来!
“十四!你冷静啲!唔好冲动!(十四!你冷静点!不要冲动!)”石龙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用他壮硕的身躯死死拦在杜十四与门口之间,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而家咩情况都唔清楚!对方几多人?有乜武器?有冇陷阱?我哋一概不知!你就咁一个人赤手空拳冲过去,同送死有乜区别?!(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明朗!对方多少人?有什么武器?有没有陷阱?我们一概不知!你就这么一个人赤手空拳冲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唔通就喺度等?!等雪姐嘅消息?!等到几时?!等到佢哋……(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等?!等雪姐的消息?!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们……)”杜十四猛地甩开他拦阻的手,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后面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他甚至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我等唔落!我一秒都等唔落去了!(我等不了!我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就在两人激烈争执,店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崩断之际——
杜十四手中那部廉价却承载着唯一通讯希望的备用手机,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般,再次疯狂地、尖锐地嘶鸣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没有任何归属地显示的号码!
所有人的动作,呼吸,甚至心跳,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齐刷刷地、死死地聚焦在那部正在发出催命般响声的手机上!
一种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不祥预感,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了每个人的脖颈,扼住了所有的声息。
杜十四死死盯着那个跳跃的号码,仿佛要透过屏幕看穿另一端那张丑恶的嘴脸。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带着某种可怕冷静的动作,按下了接听键,并且直接打开了免提功能,让那来自地狱的声音,无所遁形地暴露在死寂的空气里。
“喂。”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像是西伯利亚荒原上万古不化的寒冰。
电话那头,先是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长达两三秒的沉默。然后,一个沙哑、得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某种扭曲快感的笑声,慢悠悠地传了过来。那笑声经过某种粗糙的电子变声处理,显得失真而怪异,像是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但其中蕴含的那份刻骨仇恨和嚣张气焰,却清晰地穿透了技术的伪装,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听觉神经上。
“呵呵呵……哈哈哈哈……杜十四,我呢份精心准备嘅‘大礼’,你收唔收到啊?惊唔惊喜?意唔意外?(呵呵呵……哈哈哈哈……杜十四,我这份精心准备的‘大礼’,你收没收到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是刀疤杰!虽然声音被扭曲处理过,但那独特的、令人作呕的腔调和语气,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在杜十四的记忆深处,他死都不会忘记!
杜十四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但他强行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咆哮咽了回去,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克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刀疤杰。你个扑街。你想点。(刀疤杰。你个杂碎。你想怎么样。)”
“我想点?”刀疤杰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玩弄,“我无想点啊。我咁念旧情嘅一个人,只系想同你哩位‘老朋友’好好‘叙下旧’啧,倾下人生,倾下理想。(我不想怎么样啊。我这么念旧情的一个人,只是想跟你这位‘老朋友’好好‘叙下旧’而已,聊聊人生,聊聊理想。)”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毒的嘲讽,“不过呢,叙旧嘅地方,环境要好,要安静,唔好被人打扰……所以,地点,自然要由我哩个东道主嚟定。(不过呢,叙旧的地方,环境要好,要安静,不要被人打扰……所以,地点,自然要由我这个东道主来定。)”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从戏谑变得阴冷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胁,如同毒蛇亮出了獠牙:“听住,杜十四。我净系讲一次。一个钟头,我俾你一个钟头时间。我要你一个人,开车,到我指定嘅地方。顺德陈村,旧广隆工业区,最里面果栋,三号仓库。记住,系一个人,就你一个。多一条人影,我都当你唔守规矩。(听住了,杜十四。我只说一次。一个小时,我只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我要你一个人,开车,到我指定的地方。顺德陈村,旧广隆工业区,最里面那栋,第三号仓库。记住,是一个人,就你一个。多一条人影,我都当你不守规矩。)”
顺德陈村?!和南海罗村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这根本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调虎离山之计!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将他引离真正可能藏匿昭思语的地点!
“我点知佢系唔系果度?我点知佢系生系死?(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那里?我怎么知道她是生是死?)”杜十四咬牙问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他必须确认!
“啧,你可以选择唔信。”刀疤杰的声音充满了有恃无恐的恶劣,仿佛早已吃定了他,“你可以继续留喺你个狗窝度等消息,或者去南海那边乱七咁揾。不过……”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语气中的威胁意味浓得化不开,“如果你迟到咗,就算系迟一分钟……或者,俾我啲??睇到,除咗你杜十四之外,仲有第二条友出现喺陈村附近……呵呵,你咁聪明,不妨估下,我班如狼似虎嘅兄弟,会点样‘热情招待’你那位细皮嫩肉、我见犹怜嘅‘会计小姐’呢?我哋嘅游戏方式,可能比较粗鲁,唔知佢顶唔顶得顺呢?(你可以选择不信。你可以继续留在你的狗窝里等消息,或者去南海那边瞎摸。不过……如果你迟到了,哪怕只迟一分钟……或者,让我的眼线看到,除了你杜十四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出现在陈村附近……呵呵,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我那班如狼似虎的兄弟,会怎么样‘热情招待’你那位细皮嫩肉、我见犹怜的‘会计小姐’呢?我们的游戏方式,可能比较粗鲁,不知她顶不顶得住呢?)”
电话那头,似乎为了加强效果,极其配合地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嘴后发出的、充满惊恐和痛苦的呜咽声!虽然微弱且短暂,但杜十四听得真真切切!
是昭思语!她还活着!但正在遭受恐惧的折磨!
“你敢郁佢一条头发!!我发誓!我会将你同你班扑街逐块逐块肉切落来喂狗!!我保证!!(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发誓!我会把你和你那帮混蛋一块一块切下来喂狗!!我保证!!)”杜十四再也无法压制,对着电话发出野兽般的、撕裂般的咆哮,巨大的声浪震得手机的扬声器都发出了破音!
“哈哈哈哈哈!!”刀疤杰似乎极为享受他这失控的反应,发出一阵猖狂得意、近乎癫狂的大笑,“好!我等你!我就系要睇下你哩只生滋狗点样将我碎尸万段!一个钟头!杜十四,计时开始!记住,一个人!(好!我等你!我就是要看看你这只丧家之犬怎么样将我碎尸万段!一个小时!杜十四,计时开始!记住,一个人!)”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干脆利落,只留下一串冰冷单调的忙音,在死一般寂静的店内回荡,如同敲响的战鼓,又如同送葬的钟声。
店内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陷阱!一个赤裸裸的、毫无技术含量却精准无比地扼住了杜十四命门的致命陷阱!
对方就是要他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睁着眼睛,一步一步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