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石龙骂骂咧咧地率先跨了进来,脸上带着未散尽的戾气和一丝办完事的畅快,他随手将沾着灰土的手套扔在柜台上。“叼!班蛋散唔见棺材唔流泪!非要打崩几只牙先识得跪低…”(操!那群废物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打掉几颗牙才知道跪下…)
他的粗嗓门戛然而止。
店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王启明像被抽掉了魂一样瘫在电脑椅上,脸色死灰,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嘴唇不住地哆嗦着,眼神空洞地盯着不断闪烁的监控回放屏幕。而陈墨,背对着门口,站在昭思语空无一人的座位前,沉默得像一座冰山,那股无形的低气压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冻结。
杜十四跟在石龙身后走进,敏锐的直觉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昭思语的工位——空着。电脑屏幕暗着。桌面异常干净,只有一支笔规整地放在一旁。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掉落在椅子旁边地上的——那份明天取货的清单文件夹!几张单据散落在一旁,甚至还有一个熟悉的、印着“民信”字样的白色塑料勺,孤零零地躺在文件夹旁边!
那是他昨天扔给她的双皮奶的勺子!她没带走?还是…不小心掉出来的?
一种极其尖锐的不祥预感,如同冰锥瞬间刺入他的大脑!
石龙也察觉到了这死寂得可怕的氛围,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收敛了声音,粗声问道:“师父?乜事啊?个八婆…昭小姐呢?又偷懒啊?”(师父?什么事啊?那娘们…昭小姐呢?又偷懒啊?)
陈墨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翻滚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风暴。他没有看石龙,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接钉在杜十四脸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字字千钧:
“昭小姐,” “外出未归。” “超过四十分钟。” “阿明发现,” “她离开区域的监控,” “有短暂人为干扰痕迹。”
每一个短句,都像一把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杜十四的心上!
外出未归… 四十分钟… 人为干扰…
这些词在他脑中疯狂碰撞、组合,最终勾勒出一个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恐怖结论!
冇翻?!(没回来?!)
被干扰的监控…
是“洪盛”!只能是他们!那些阴魂不散的杂碎!他们不敢正面硬碰,就用了这种最下作、最无耻的手段!
那个女人的脸——苍白,惊慌,看着双皮奶时不知所措的样子,甚至她强忍着恐惧低头工作的侧影——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疯狂闪过!
最后定格在的,是那辆一次次鬼魅般出现的银色面包车,和“洪盛”那写在墙上猩红的警告!
“……同天雷做生意嘅下场!”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所有被陈墨强行灌输的“规矩”和“艺术”,在这一刻,被最原始、最狂暴的怒焰彻底烧成灰烬!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爆裂开来的嘶吼猛地从杜十四喉咙深处迸发!那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濒死野兽的哀嚎与咆哮的混合体!
他双眼瞬间赤红如血,额角、脖颈处的青筋恐怖地暴凸而起,全身肌肉贲张欲裂,周身散发出的暴戾杀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席卷了整个空间!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沉重的金属工具架上!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整个工具架剧烈摇晃,上面陈列的各式刻刀、针嘴、钳具叮当作响,几件沉重的工具哗啦啦掉了下来!
鲜血瞬间从他砸在金属棱角上的指关节迸溅出来,染红了冰冷的金属和他灰色的袖口,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洪!盛!!!”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赤红的眼睛猛地盯向石龙和陈墨,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只想撕碎一切的困兽!
“系佢哋!一定系佢哋班死扑街!!我而家就去铲平佢哋!!!”(是他们!一定是他们那群死混蛋!!我现在就去铲平他们!!!)
他嘶吼着,转身就要往外冲!那架势,分明是要单人匹马去血洗“洪盛”!
“喂!你痴线啊!(你发神精呀!)”石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毁灭气势惊得脸色一变,下意识想拦他。此刻的杜十四,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
王启明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缩到了桌子底下,大气不敢出。
就在杜十四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的刹那——
“十四!”
陈墨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有些轻,却像一道绝对零度的冰墙,悍然挡在了那滔天的怒焰之前。
杜十四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血红的眼睛死死瞪向陈墨,胸腔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炸。
陈墨缓缓踱步上前,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血流不止的拳头,最终对上他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你去边度搵?”(你去哪里找?)陈墨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杜十四疯狂的神经上,“去丧狗个档口?佢会唔会企喺度等你?定系,你想由街头斩到街尾,斩到佢哋交出人为止?”(去丧狗的场子?他会不会站在那里等你?还是,你想从街头砍到街尾,砍到他们交出人为止?)
“就算你搵到,”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冰锥,刺入杜十四沸腾的脑海,“你点知,你到嘅时候,见到嘅唔会系一条咸鱼?”(就算你找到,你怎么知道,你到的时候,见到的不会是一具尸体?)
“咸鱼(尸首)”两个字,像最毒的冰针,瞬间扎穿了杜十四所有的疯狂!
他猛地踉跄了一下,脸上狂暴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近乎崩溃的惨白!想象中可能看到的画面几乎将他撕碎!
陈墨冷冷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绝对的、残酷的清醒:
“而家,” “收起你把无用的怒火。” “用下你个脑。” “林雪已经在追踪所有可能嘅线索。” “你要做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杜十四依旧紧握的、滴着血的拳头, “唔系去送死,” “而系准备好,” “等我哋搵到人,” “用最狠嘅方式,” “接佢翻嚟。”(“现在,”“收起你那没用的怒火。”“动动脑筋。”“林雪已经在追查所有可能的线索了。”“你要做的,”“不是去送死,”“而是准备好,”“等我们找到人,”“用最狠的方式,”“接她回来。”)
杜十四僵在原地,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赤红的眼睛里,疯狂、愤怒、恐惧、绝望交织碰撞,最终全部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黑暗所吞噬。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任由鲜血滴落在地面,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没有断裂,而是被强行扭向了一个更危险、更未知的方向。
野兽的獠牙并未收回,只是暂时收敛,等待着,指向真正需要被撕碎的目标。
店外,夕阳如血。 一场真正的猎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