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思语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那条令人窒息的小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高跟鞋敲击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哒哒声,在这空旷的工业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她不敢回头,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她,那股混合着烟味、暴力威胁和恐惧的气息如影随形。
“龙哥”… 那几个纹身男人… 被围堵羞辱的“迅达”负责人…
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闪回,交织成一幅令人战栗的黑暗图景。她原本只是来处理一个普通的商业问题,却无意间撞破了如此骇人的场面!
她一口气跑到大路边,扶着路边一棵满是灰尘的绿化树,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精心打扮的妆容也难掩惊惶。她回头望向来路,那条小巷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吞噬光线的巨口,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但心脏的狂跳和四肢残余的颤抖,都在残忍地告诉她——那是真的。
一辆泥头车呼啸着从旁边驶过,带起一阵混合着柴油味的尘土。昭思语被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逼出来。她直起身,慌乱地伸手拦车。此刻,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她熟悉的、明亮安全的季华路写字楼。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她几乎是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小姐,去边啊?(去哪里)”司机师傅被她苍白的脸色和惊慌的神情吓了一跳。
“季…季华路,xx大厦,麻烦快一点。”昭思语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后窗,确认没有人追上来。
车子驶离工业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正常”起来,但昭思语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里的画面,但那几个男人手臂上狰狞的纹身和那个被粗暴拍打的脸颊,却越发清晰。
那个“龙哥”… 会是杜十四跟着的那个石龙吗?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如果真的是… 那家“天雷刺青”…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那个看起来神秘沉静的陈墨,那个凶悍的石龙,他们所在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而她,似乎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那片危险的泥沼边缘。
与此同时,“天雷刺青”店内。
下午的时光缓慢流淌。阳光偏移,将工作区的影子拉得很长。杜十四正按照石龙的吩咐,将一箱沉重的色料瓶从仓库搬到前厅。他的体力经过这些天的磨练,虽然依旧清瘦,但动作明显稳健了不少,呼吸也均匀了许多。只是左手断指处,暴露在空气中,依旧会引来阿洋偶尔不怀好意的目光和窃笑,但他已经学会无视。
石龙坐在柜台后面,对着电脑屏幕,脸色却比屏幕的光还要阴沉。鼠标被他砸得啪啪响,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着,粗话夹杂着对数字的抱怨,烦躁得几乎要实质化。
“顶你个肺!呢啲数点对啊?乸埋一旧!”(妈的!这账怎么核?一塌糊涂!) “话咗唔好乜嘢数都堆过唻嘎啦!当我呢度系垃圾站啊?”(说了别什么账都堆过来啦!当我这里是垃圾站啊?)
杜十四沉默地搬着东西,耳朵却捕捉着石龙的每一句抱怨。他大概听明白了,似乎是有别的场子或者关联地方的账目出了问题,一团乱麻,最后都被丢给了石龙来处理。而石龙显然极其不耐烦这种琐碎的文书工作。
就在这时,石龙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没好气地接起来:“喂!又点啊?!…系我!(又怎样?!…是我!)有屁快放!”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石龙的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烦躁逐渐被一种更冷厉的不耐烦所取代。
“…乜话?仲未搞掂?”(…什么?还没搞定?) “…呢啲碎料都要问过我?你哋食屎嘎?”(…这种破事都要问我?你们吃屎的吗?) “咩迅达啫?边个睇场嘎?咁都压唔住?”(什么迅达啊?谁看场的?这都压不住?)
“迅达”!
这个词像一根针,猛地刺了杜十四一下。他搬着箱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又是这个名字。之前石龙打电话时就提起过,似乎是个不听话、需要“照规矩做”的麻烦。现在听起来,麻烦似乎升级了?
石龙的声音变得更加暴躁:“…叼!话咗唔好搞出太大动静嘎啦!而家系点?d人系唔系觉得我好好倾啊?”(…靠!说了别搞出太大动静的啦!现在怎么样?那些人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啊?) “…唔好同我讲理由!我净系要结果!”(…别跟我说理由!我只要结果!) “…三日!最多三日!我再听到‘迅达’呢两个字,你同我摺埋啦!”(…三天!最多三天!我再听到‘迅达’这两个字,你给我滚蛋!)
他恶狠狠地挂断电话,猛地将手机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正在玩手机的阿洋一个激灵。
“废柴!通通都系废柴!(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石龙低吼着,胸膛起伏,手臂上那盘蛇纹身随着肌肉绷紧而扭曲,显得更加骇人。他猛地站起身,在原地烦躁地踱了两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杜十四低下头,加快了搬运的速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石龙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暴戾的气场。这个“迅达”的麻烦,看来不小,而且让石龙非常恼火。
石龙踱了几圈,似乎突然想起店里还有别人。他猛地停下脚步,阴沉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阿洋,最后落在了正默默擦拭货架的杜十四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还有一丝被麻烦事勾起的、毫不掩饰的戾气。
杜十四的后背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他能感觉到石龙的视线像实质一样落在他的后颈上。
店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有陈墨在工作区调试纹身机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嗡嗡声,像某种背景音,反而更衬得这片寂静令人窒息。
石龙盯着杜十四看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
“喂,你。”
杜十四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迎向石龙的目光。
石龙用下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门外,语气不容置疑:
“听日下午,唔好安排其他嘢。同我出去走一转。(不要安排其它事情。跟我出去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去见识下,咩叫‘照规矩做’。(什么叫‘照规矩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