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杰锒铛入狱,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却远未平息,反而在看不见的水底酝酿着更深的暗流。“天雷刺青”内的气氛并未因他的伏法而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如同绷紧的弓弦,等待着下一轮未知的冲击。
昭思语在二楼休息了几天后,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那场噩梦般的经历留下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眼底深处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但她不再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或许是杜十四那沉默却坚定的守护起了作用,或许是李医生的专业疏导产生了效果,又或许,是一种不甘心驱使着她——她不愿永远做那个只能等待被拯救、脆弱不堪的受害者。
这天上午,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装,慢慢走下楼梯。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消毒水和色料的味道。杜十四正站在工作台前,手持电针,在一张练习皮上专注地勾勒着一条复杂的龙尾线条,动作稳定而流畅,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有在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极快地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无恙时,才会泄露出一丝细微的关切。
石龙在一旁整理着一堆新到的色料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王启明则埋首于电脑屏幕前,眉头紧锁,似乎在追踪着什么。
昭思语深吸一口气,走到前台自己的座位坐下。桌面被打理得很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打开电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叠之前未能核完、与刀疤杰相关的异常账目资料上。那些冰冷的数字,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带着血污,记录着对方的嚣张和恶行。
刀疤杰进了监狱,但他靠着暴力、恐吓和欺骗攫取的那些不义之财呢?难道就让它们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或许将来某一天又被另一个“刀疤杰”启用?
一种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要做点什么。她无法像杜十四那样直接挥拳战斗,也无法像石龙那样冲锋陷阵,但她有自己的领域,有自己的武器。那些数字、账目、资金流向,就是她的战场。
她拿起那叠资料,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有些卷曲。她站起身,走向王启明。
“明哥。”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王启明从屏幕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昭小姐?有乜事?(昭小姐?有什么事?)”
“关于之前刀疤杰果啲…用嚟转移资金、冒认“天雷”收保护费嘅账户,(关于之前刀疤杰那些…用来转移资金、冒充‘天雷’收取保护费的账户,)”昭思语将资料放在他桌边,“我想…我哋可唔可以将佢哋彻底清走?冻结晒所有相关账户,同埋…向有关部门举报佢哋非法经营同资金来源嘅问题?(我想…我们能不能把它们彻底清理掉?冻结所有相关账户,并且…向有关部门举报他们的非法经营和资金来源问题?)”
王启明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好啊!呢啲癫狗嘅黑钱,一毫子都唔应该留低!(好啊!这些疯狗的黑钱,一毛钱都不应该留下!)我早就睇唔顺眼啦!(我早就看不过眼了!)”他摩拳擦掌,“呢啲嘢我擅长!只要揾到关联账户,追溯资金链,再匿名将证据打包发俾经侦同税务…嘿嘿,保证佢哋冻过水!(这些东西我擅长!只要找到关联账户,追溯资金链,再匿名将证据打包发给经侦和税务…嘿嘿,保证他们冻过冰水!)”
他的兴奋感染了昭思语,她点了点头:“我呢度整好咗一啲肯定有问题嘅账户信息同流向,呢啲可以当切入点。(我这里整理出了一部分明确异常的账户信息和流向,可以作为切入点。)”她将自己之前发现的几个关键账户指给王启明看。
“冇问题!交俾我!(没问题!交给我!)”王启明接过资料,双手立刻在键盘上飞舞起来,屏幕上一串串代码和数据窗口快速弹出,“等我挖深几层,将所有同呢几个账户有过资金往来嘅可疑户口全部揪出来!睇下佢哋点走数!(等我挖深几层,将所有和这几个账户有过资金往来的可疑户口全部揪出来!看他们怎么走账!)”
杜十四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练习,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默许,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支持。他明白,这也是战斗的一种方式,一种更符合昭思语的方式,同样能有效地打击敌人。
石龙也凑了过来,虽然他对电脑操作一窍不通,但还是挥着拳头鼓劲:“好!断佢米路!等佢喺监仓度食屎啦!(好!断他粮草!让他在监狱里吃屎吧!)”
接下来的几天,昭思语和王启明形成了奇特的组合。昭思语凭借着她对数字的敏感和财务知识的精通,仔细筛选、核对每一笔异常资金,梳理出清晰的脉络,指出可疑的关键节点。而王启明则发挥他黑客般的技术能力,根据昭思语提供的线索,深入挖掘隐藏的关联账户,破解加密信息,追踪资金的最终去向,甚至挖出了一些披着合法外皮、实则用于洗钱的空壳公司。
他们常常一忙就是大半天,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杜十四则在一旁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或是保养器械,或是研究纹样图稿,但总会确保自己留在店里,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对方显然也早有防备,资金流转路径极其复杂,多次通过境外服务器跳转,甚至利用虚拟货币进行洗白。有几次,王启明刚刚锁定几个账户,对方就似乎有所察觉,迅速将资金转移,让他扑了个空。
“叼!又慢咗步!(操!又慢了一步!)”王启明气得捶了一下桌子。
昭思语也蹙起眉头,但她没有气馁:“冇所谓,至少证明到呢啲账户真系有问题。我哋继续追下个链条啦。(没关系,至少证明了这些账户确实有问题。我们继续追下一个链条。)”
她的冷静和坚持让王启明也冷静下来。两人调整策略,不再追求一次性一网打尽,而是分批次、多点开花,同时向多个相关监管部门的匿名举报渠道投递经过精心整理的、证据链清晰的举报材料。
终于,努力开始显现效果。
先是几个与刀疤杰关系最密切的核心账户被银行方面冻结,紧接着,他们注册用于接收“保护费”的几个皮包公司因“涉嫌非法经营、资金来源不明”被市场监管部门立案调查。王启明甚至通过特殊渠道监听到,某个与刀疤杰有牵连的小额贷款公司因为资金链突然断裂而陷入了混乱,几个头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哈哈哈!睇佢哋呢次点死!(哈哈哈!看他们这次怎么死!)”王启明看着屏幕上一条条反馈回来的信息,兴奋地手舞足蹈。
昭思语看着那些反馈,轻轻吁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虽然只是斩断了刀疤杰留下的残枝末节,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无能为力。她用自己的方式,参与了这场反击,并且取得了成效。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杜十四。他正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那细微的肯定,让昭思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
然而,就在王启明准备一鼓作气,继续深挖几个更隐蔽的账户时,他却突然“咦”了一声,脸色变得有些疑惑。
“奇怪…”他喃喃自语,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呢几个账户…嘅最终流向…好似有啲唔对路。(这几个账户…的最终流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点呀?(怎么了?)”昭思语问道。
“之前一直冇太留意,因为数额唔算最大。(之前一直没太留意,因为数额不算最大。)”王启明指着屏幕上几条极其隐蔽的资金路径,“但系我发现,刀疤杰果边有几笔不觉眼、但系非常规律嘅支出,最后尾都汇入咗同一个离岸账户。而呢个账户嘅关联信息…虽然匿得好深,但系我睇到咗一个熟悉嘅代号缩写…(但是我发现,刀疤杰那边有几笔不起眼、但非常规律的支出,最终都汇入了同一个离岸账户。而这个账户的关联信息……虽然藏得很深,但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代号缩写……)”
他抬起头,看向昭思语和闻声走过来的杜十四,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
“个代号…系 ‘qY’。”
qY?秦爷?!
昭思语的心猛地一跳。杜十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难道…刀疤杰不仅仅是被利用的傀儡?他和秦爷之间,还有更直接、更隐蔽的经济往来?这笔看似不起眼的资金,又是什么用途?
本以为是在清理战场,却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更深层、更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