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挫败似乎让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暂时收敛了爪牙。一连数日,佛山的地下世界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近乎诡异的平静。
“墨爷规矩”之下的秩序运行得格外“良好”。以往那些需要石龙带人去“提醒”几句才会老实缴纳管理费的边缘场子,如今都准时得惊人;街面上偷鸡摸狗的小纠纷也几乎绝迹;甚至连以往偶尔会越界抢地盘的几个小团伙,都变得异常安分守己,见面甚至还会客气地打声招呼。
这种过分的“平静”和“顺从”,反而像一层厚厚的积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人心头,闷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天地间那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天雷刺青”店内,日常运营依旧。纹身机的嗡鸣声、顾客的交谈声、色料瓶碰撞的轻响…一切如常,却又处处不同。
陈墨待在里间工作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他不再频繁接客,而是常常一个人关着门,巨大的工作台上铺满了各种素描稿和设计图。但仔细看去,那些图案并非寻常的纹身样式,更多的是些抽象、扭曲、充满暗示性的线条组合,或是繁复古老的符号碎片,其间偶尔夹杂着妖异的彼岸花变体图案。他握着铅笔,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神沉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仿佛不是在创作艺术,而是在推演着一场庞大而危险的棋局,思索着最终的破局之道。那枚温润的墨玉獬豸静静地放在桌角,仿佛无声的见证。
杜十四则将更多精力投向了“外面”。他整合了西街豹覆灭后接收过来、经过筛选的人手,与石龙原有的兄弟们混编,加大了训练的强度和频率。训练地点不在店里,而是在郊外几个偏僻的仓库或废弃场地。内容也不再是简单的好勇斗狠,而是更强调配合、侦查、反侦察以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演练。他亲自督阵,要求极为严苛,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指令都必须精准到位。他的身影愈发冷硬,话也更少,但眼神中的掌控力和威慑力却与日俱增,真正有了几分江湖的“十四哥”气度。偶尔回店,身上都带着尘土和汗水的痕迹,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绷紧的锐气。
昭思语则几乎长在了电脑前。与王启明的合作变得频繁而高效。她负责从海量的财务数据中筛选出可疑模式、设定预警阈值和逻辑规则,而王启明则负责将这些规则转化为代码,嵌入他构建的监控系统之中。两人一个心细如发,一个技术癫狂,倒是形成了奇特的互补。
“思语姐!呢个关联账户嘅触发条件系唔系设得太敏感?可能会好多误报哦?(思语姐!这个关联账户的触发条件是不是设得太敏感?可能会很多误报哦?)”王启明盯着屏幕,抓着他那头乱发。
昭思语凑过去仔细看着数据流:“呢个账户虽然单笔金额唔大,但佢接收资金嘅时间点,同之前‘迷途’酒吧被干扰前嘅某个信号峰值高度吻合。宁杀错,莫放过。(这个账户虽然单笔金额不大,但它接收资金的时间点,和之前‘迷途’酒吧被干扰前的某个信号峰值高度吻合。宁杀错,莫放过。)”
她的语气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果断。在这种无声的战场上,她的价值得到了体现,也让她变得更加自信。
王启明撇撇嘴,但还是飞快地修改着参数:“好啦好啦,听你嘅。啧,你而家同十四哥一样,越来越霸道咯。(好啦好啦,听你的。啧,你现在和十四哥一样,越来越霸道咯。)”
昭思语闻言微微一怔,脸颊有些发烫,没有接话,只是更专注地看向屏幕。
而在遥远的地方,林雪的工作也在紧张进行。她试图追踪那些流向“老师”的比特币,但这无异于在大海中追踪一滴水。加密货币的匿名性和去中心化特性,使得这项工作极其困难,往往耗费巨大精力,只能前进微不足道的一小步,甚至可能最终发现指向的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迷雾弹。但她没有放弃,依旧冷静地、执着地尝试着各种可能的技术路径,如同最耐心的猎人。
石龙则有些烦躁于这种“宁静”。他更习惯直来直去的冲突,这种看不见对手的压抑等待让他浑身不自在,只能通过更卖力地操练手下兄弟和频繁巡查地盘来发泄精力。他手臂上的毒蛇刺青,似乎也因为这焦躁而显得更加蠢蠢欲动。
店内的学徒和普通员工们,则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同以往,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是做事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多言。
昭思语偶尔会抬起头,目光掠过店内——陈墨紧闭的房门、杜十四空着的座位、王启明专注的侧脸、还有窗外看似平静的街道…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压迫感,无处不在。
她手腕上的彼岸花,在这片诡异的宁静中,反而安静下来,不再灼热,仿佛也进入了蛰伏,等待着最终爆发的时刻。
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是假的。
是秦爷在调整步伐,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更猛烈、更致命的攻击。
而“天雷”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宝贵的、对方给予的短暂间隙,尽可能地巩固防线,磨利爪牙,等待着那必然到来的最终碰撞。
风暴前的宁静,最是熬人。
每一分一秒的平静,都像是在为最终的爆发积蓄着更恐怖的能量。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