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电脑屏幕上,那模糊却诡异的彼岸花图案,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石龙凑得最近,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图案,粗重的呼吸喷在屏幕上都起了雾。“顶…乜嘢来嘎?鬼画符咁!”(操…什么东西来的?鬼画符似的!)他语气烦躁,却掩不住一丝本能的忌惮。那花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王启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技术宅破解谜题时的亢奋:“数据库比对唔到!唔系普通社团图腾!可能系…某种私人标记,或者…”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更高级嘅身份象征?”(数据库比对不到!不是普通社团图腾!可能是…某种私人标记,或者…更高级的身份象征?)
更高级?这个词让空气又凝重了几分。难道幕后黑手的来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恐怖?
杜十四的目光胶着在那朵扭曲的花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图案…他一定在哪里见过!不是在皮肤上,而是在…某种更阴暗、更久远的记忆碎片里?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陈墨的反应却最是平淡。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图案,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标记。他的注意力,反而更多地投向了屏幕上那个男人的面部轮廓和车辆细节。
“继续刮。”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对王启明吩咐道,“车,人,活动范围,资金来源。所有关联信息,挖晒出来。”(继续追。车,人,活动范围,资金来源。所有关联信息,都挖出来。)
“明白!”王启明像是接到了圣旨,抱着平板又风风火火地冲回了里间,键盘声立刻如同暴风雨般响起。
石龙抓了抓脑袋,显然对那玄乎的图案兴趣不大,更关心实际目标:“师父,既然有线索,我哋系唔系可以…(我们是不是可以…)”他做了个劈砍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
陈墨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块已初具睚眦狰狞形态的黑檀木上。“等。”
一个字,冰冷,不容置疑。
石龙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悻悻地收回手,嘟囔着:“等…等到几时…”却又不敢违抗,只能烦躁地再次掏出手机,更加卖力地催促他的线人。
风暴的中心,再次诡异地陷入了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暗流。未知的敌人露出了冰山一角,那诡异的彼岸花图案,像是一个来自深渊的挑衅。
昭思语一直屏息看着这一切,心脏跳得厉害。那朵花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寒意,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腕,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却无端地觉得皮肤有些发烫。
她用力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桌面上那堆令人头疼的单据上。只有沉浸在这些枯燥的数字里,她才能暂时忘记周围的危险和诡异。
这些是“天雷”明面上纹身店的日常流水和耗材采购记录,比起之前那堆“天书”般的散票,显得规矩了许多。她熟练地分类、计算、核对,试图用这种机械的劳动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
计算器发出规律的啪嗒声,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渐渐地,她真的沉浸了进去,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暂时远去。
然而,当她核对着近几个月的颜料采购和一项名为“设备特殊维护费”的支出时,秀气的眉毛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奇怪…
她放慢速度,将最近三个月的相关票据单独抽出来,仔细比对。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一种不协调感越来越清晰。
采购的某种特定型号的黑色油墨,量不大,但频率固定,每次采购后不久,就会有一笔固定数额的“设备特殊维护费”支出,收款方是一个陌生的、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型机电维修铺的名字。
这本身没什么,但问题是…她之前整理过店里的器械保养记录,陈墨对这些吃饭家伙极其看重,保养都有固定周期和合作方,用的都是最高档的专用护理油,根本不需要频繁进行所谓的“特殊维护”。
而且,那种黑色油墨…她隐约记得王启明有一次抱怨过,说这种型号的墨导电性有点异常,差点弄坏他一个精密探头…
一个大胆的、令人不安的猜测忽然钻进她的脑海。
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放耗材的柜子前,按照单据上的批号,找到了那几瓶特定的黑色油墨。她拿起一瓶,拧开盖子,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刺鼻的化学气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墨料的金属腥气?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又翻出那家“机电维修铺”的收款记录,看着那个陌生的账户名,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这根本不是什么维护费!
这些固定的小额支出,采购的特定油墨…它们看起来太规整、太有规律了,就像是…就像是某种定期支付的、隐藏极深的…
“洗钱通道?!”
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中炸开!吓得她手一抖,墨瓶差点脱手落地!
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急促起来。怎么会?“天雷”难道也在做这种事?不…不对!墨哥不像…那这是…
她猛地意识到,这流水看似属于“天雷刺青”,但那个收款账户极其陌生,而且操作方式…带着一种刻意模仿正常店铺流水却又画蛇添足的笨拙感!这更像是有外人,利用“天雷”的日常采购做掩护,偷偷搭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资金流转线路!
是谁?!谁有这种权限和能力,能在陈墨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手脚?!
是那个手背有彼岸花的男人?还是…
巨大的恐惧和发现秘密的震惊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手指尖都在颤抖。她该不该说?这浑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脏!说出来,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慌乱地扫过店内。
石龙还在角落里压低声音打着电话,语气不耐烦。 里间传来王启明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陈墨依旧心无旁骛地雕刻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冷静甚至漠然。 杜十四…杜十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接触到他的目光,昭思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慌得她立刻低下头。
不能说…说了可能真的会死…
可是…如果不说,“天雷”会不会被拖入更可怕的深渊?她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理智和恐惧疯狂拉扯着她的神经。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压力压垮时,陈墨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昭小姐,对完数未?(数对完了吗?)”
昭思语猛地一颤,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原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暴露了问题的单据,指节攥得发白。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了她身上。
石龙放下了电话,疑惑地看过来。 王启明也从里间探出半个脑袋。 杜十四的目光依旧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说,还是不说?
昭思语的嘴唇哆嗦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看着陈墨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或者说绝望)突然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颤抖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关键的名字:
“墨哥…这…这个‘精诚机电’…好像…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