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魔法部治疗师和魔药的双重作用下,芙蓉·德拉库尔在埃利奥特苏醒后的第二天傍晚,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埃利奥特当时正坐在她病房窗边的椅子上,望着基尔港的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脑海中反复思量着即将面对的内部调查和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听到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他立刻转过头。
芙蓉长长的银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茫和虚弱,但很快便恢复了焦距,落在了埃利奥特身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海中濒死时的灰败,已经多了几分生气。
“埃利奥特……”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我们……还活着?”
“嗯,我们还活着。”埃利奥特起身走到床边,给她倒了杯水,小心地扶着她喝下,“我们在德国,基尔。是一艘麻瓜渔船救了我们。”
芙蓉小口喝着水,眼神逐渐清明,记忆也如同潮水般回归。战斗,逃亡,冰冷的海水,还有……她在那绝望时刻,不顾一切的告白。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红晕悄然爬上了她苍白的脸颊,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埃利奥特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被子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单。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埃利奥特也察觉到了,他想起了那个冰冷海水中的吻,以及自己后来在她耳边说的话,耳根也有些发热。他不确定芙蓉是否听到了他后来的回应,但显然,那场生死关头的告白,已经改变了两人之间某些东西,无法再回到纯粹的同事关系。
“你……感觉怎么样?”埃利奥特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将话题引向安全区域,“治疗师说你的伤很重,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还好,”芙蓉低声回答,依旧没有看他,“就是没什么力气。阿兰和索菲他们……”
埃利奥特眼神一黯,摇了摇头:“情况不明。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希望他们能被俘,而不是……”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在那种情况下,死亡的可能性远大于被俘。
芙蓉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在压抑着悲痛和自责。作为行动负责人,队员的伤亡对她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格哈特·施耐德陪着两名穿着考究深蓝色长袍、胸前别着法国魔法部徽章的巫师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但眼神并不咄咄逼人的男巫。他身后跟着一位较为年轻、拿着记事板和羽毛笔的女巫。
“德拉库尔女士,你醒了?太好了。”施耐德用英语说道,然后看向埃利奥特,“斯卡曼德先生,这两位是来自法国魔法部内部调查司的雷米尔先生和助手布沙尔女士。他们是来接你们回国的。”
来了。埃利奥特心中一紧,但面上保持平静。芙蓉也立刻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脸上恢复了傲罗的警惕与职业性。
“请躺着就好,德拉库尔女士。”为首的雷米尔先生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但并没有预想中的敌意。他挥了挥魔杖,两张椅子自动滑到床边。“我是让·雷米尔。这位是我的助手,艾莉丝·布沙尔。我们奉命前来了解阿姆斯特丹事件的情况,并护送二位返回巴黎。”
他示意布沙尔开始记录,然后目光在埃利奥特和芙蓉之间扫过:“首先,我代表法国魔法部,对二位在任务中遭遇的危险和英勇表现表示……关切。得知你们安全,部里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这话说得颇为官方,但至少没有立刻指责。
“雷米尔先生,”芙蓉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坚定,“阿姆斯特丹的任务失败了,但我们获取了至关重要的情报。食死徒已经渗透甚至可能控制了荷兰魔法部,芬里尔·格雷伯克出现在那里,他们正在系统性地拉拢狼人群体。范海尔首领是被他们煽动的内鬼杀害的,并非我们所为。荷兰魔法部的指控完全是颠倒黑白!”
雷米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直到芙蓉说完,他才点了点头:“你们汇报的情况,以及德国魔法部共享的信息,我们都已知晓。低地国家目前的事态……确实非常严重,也令人极度不安。”
他话锋一转,看向两人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缠着绷带的伤口:“根据治疗师的评估,二位的身体,尤其是德拉库尔女士,伤势未愈,魔力也处于恢复期,短时间内不适合承受门钥匙或幻影移形带来的空间压力。强行进行可能会导致伤势恶化甚至魔力紊乱。”
埃利奥特和芙蓉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调查员会先考虑他们的身体状况。
“那……我们如何返回法国?”埃利奥特问道。
雷米尔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近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点护短意味的笑意:“部里已经做了安排。考虑到情况的特殊性和二位的身体状况,我们将采用一种……更古老,但更平稳舒适的方式送你们回去。”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词:“夜骐马车。”
夜骐马车?埃利奥特有些惊讶。这种由隐形马匹牵引的交通工具,通常用于魔法部重要人物的长途出行或者运送敏感物资,以其平稳、安全和隐秘着称。
“马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预计午夜时分抵达基尔郊外的一个指定地点。”雷米尔继续说道,“在返回巴黎的途中,我和布沙尔女士会初步向二位了解事件的具体细节,以便部里能尽快掌握情况,应对荷兰方面的无理指控。”
他的措辞很谨慎,但“无理指控”这个词,让埃利奥特和芙蓉心中稍安。至少,这位调查员看起来并非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他们顶罪的人。
“我们理解,并会全力配合调查。”埃利奥特代表两人表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埃利奥特和芙蓉在治疗师的帮助下,服用了更多营养魔药和止痛剂,换上了施耐德提供的干净便袍。期间,两人之间的交流依旧有些拘谨,但工作的紧迫感多少冲淡了那份尴尬。他们需要统一口径,回忆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为即将到来的询问做准备。
午夜将至,在施耐德的引领下,他们乘坐一辆经过伪装的魔法汽车,来到了基尔市郊一片临海的、荒芜而隐蔽的悬崖空地。夜空晴朗,繁星点点,凛冽的海风吹拂着,带着北海特有的咸腥气息。
空地上,静静地停着一辆看起来古老而华丽的黑色马车。车厢由乌木打造,镶嵌着银色的复杂纹路,窗户挂着厚重的黑色帘幕。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拉车生物——五匹骨瘦如柴、如同披着黑色破旧皮革的骸骨马匹,它们巨大的白色眼睛在黑暗中显得空洞而诡异,巨大的蝙蝠状翅膀收拢在身侧。正是只有见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的夜骐。
看到这些优雅而神秘的生物,埃利奥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西里斯,想起了在魔法部之战中牺牲的德达洛·迪歌,也想起了生死未卜的阿兰和索菲。
雷米尔和布沙尔似乎也能看见夜骐,这表明他们也经历过亲近之人的死亡。雷米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埃利奥特和芙蓉上车。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显然施加了无痕伸展咒。柔软的黑色天鹅绒座椅,固定的茶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书架。环境舒适而私密。
随着雷米尔一声低沉的指令,夜骐们无声地展开巨大的翅膀,蹄子轻轻刨动地面,然后猛地向前冲刺,拉着马车腾空而起!起飞的过程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马车迅速爬升,将基尔的灯火抛在下方,融入了漆黑的夜空,只有车厢壁上几盏固定的魔法灯提供着昏暗的光源。夜骐飞行时悄无声息,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证明着他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移动。
当马车进入平稳飞行状态后,雷米尔示意布沙尔准备好记录,然后看向埃利奥特和芙蓉,表情恢复了严肃。
“那么,斯卡曼德先生,德拉库尔女士,”他开口说道,“现在,请你们从头开始,详细地讲述一下你们抵达阿姆斯特丹之后,所经历的一切。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无论是关于狼人群体的,食死徒的,还是……荷兰官方人员的任何异常迹象。”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云层和下方偶尔可见的、如同微弱星火般的城市灯光。车厢内,埃利奥特和芙蓉交替着,开始讲述那段充满背叛、血腥与绝望的阿姆斯特丹之旅。真相,将在这次穿越夜空的归途中,被一点点厘清。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巴黎,究竟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风暴眼,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