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如同铁锤反复锻打着埃利奥特的意志与魔力。他对那柄潜藏于魔杖深处的“枪”的理解,已不再局限于简单的引导与释放。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必中”意志的脉络,能更精准地控制那毁灭性能量的输出与形态,甚至能在极限消耗后,更快地恢复过来。格林德沃那套以意志绝对统御力量、视毁灭为改变利器的理念,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虽未完全同化,却已不可避免地在他心中晕染开一片深色的区域。
然而,格林德沃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这一天,当埃利奥特再次精准地用一道细如发丝的暗红光束,在远处石壁上刻下一个复杂的古代如尼文(格林德沃称之为“意志的铭刻”练习)后,老魔王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给出冷酷的点评或下达新的指令。
他沉默地注视着埃利奥特,那双异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在缓缓转动。
“技巧性的掌控,你已入门。”格林德沃沙哑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深沉,“但皮毛终究是皮毛。你与这根魔杖,尤其是其中那块碎片的联系,依旧停留在表面。你借用它的力量,却未曾真正理解它的‘灵魂’。”
他缓缓从石椅上站起身,佝偻的身形在幽蓝火光下拉出扭曲的长影。“真正的掌控,源于最深层的理解,源于与力量本源的共鸣。今天,我们将不再玩弄这些外在的把戏。”
他的目光转向芙蓉:“德拉库尔小姐,你的媚娃血统赋予了你独特的精神亲和力与安抚能力。我需要你协助我,构建一个稳固的‘精神桥梁’与‘心灵锚点’。”
芙蓉心中一凛,看向埃利奥特,眼中带着询问与担忧。这种涉及深层精神领域的魔法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对受术者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埃利奥特深吸一口气,对芙蓉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通往更深层次力量的必经之路,尽管前路未知且布满荆棘。他也相信芙蓉的能力。
格林德沃没有给他们更多犹豫的时间。他枯瘦的双手开始在空中缓慢而富有韵律地划动,没有魔杖,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股强大而古老的魔力波动。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光的银色符文凭空浮现,如同活物般交织、缠绕,逐渐在大厅中央构筑成一个复杂而诡异的魔法阵。阵法中心,指向埃利奥特。
“坐在阵眼,斯卡曼德。”格林德沃命令道,“放开你的心神防御,但紧守你意志的核心。德拉库尔小姐,站在他身后,将你的精神力如同丝线般连接他的后心,用你血脉中的宁静之力,为他构筑一个抵御精神风暴的港湾。同时,你也将成为我的魔力与他的精神世界之间的‘调律器’,确保我的力量不会直接碾碎他脆弱的意识。”
埃利奥特依言走入魔法阵中心,盘膝坐下,将那只被暂时解除抑制符文的魔杖横置于膝上。他闭上双眼,努力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开始按照格林德沃的要求,缓缓放开对外界的精神屏障,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守护在意识最深处的一点清明上。
芙蓉走到他身后,深吸一口气,举起自己的魔杖。她闭上眼,银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那是属于媚娃血脉的独特精神力。她将魔杖轻轻点在埃利奥特的后心,温暖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向埃利奥特的意识深处蔓延,试图在那里建立一个稳定而充满生命气息的“锚点”。
格林德沃站在魔法阵外,异色双瞳紧盯着阵中的埃利奥特。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凝练、仿佛能吸摄灵魂的黑暗光芒。
“现在,斯卡曼德,”他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彻在埃利奥特的脑海深处,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感受你的魔杖,感受那块碎片!不要抵抗,跟随我的引导,沉入它所承载的……记忆与意志的洪流!”
话音未落,格林德沃指尖那点黑暗光芒骤然射入魔法阵!
嗡——!
埃利奥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周围纽蒙迦德大厅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消散!芙蓉那温暖的精神力锚点仿佛在遥远的风暴中摇曳的烛火,给予他一丝微弱的联系,却无法阻止他被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而古老的力量拖拽着,不断下坠、下坠!
冰冷!灼热!惨烈!不甘!荣耀!毁灭!
无数混乱而极端的情感和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他仿佛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兵器的交击、战士的怒吼与垂死的哀嚎!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气与某种奇异魔力的焦糊味!
下坠感骤然停止。
他“站”在了一片荒芜、布满嶙峋巨石与枯草的原野上。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抽打在他的“脸”上,带着生疼的感觉。这里的空气充满了暴戾的魔力因子,呼吸间都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这就是……库丘林的时代?阿尔斯特?影之国?还是某处古老的战场?
没等埃利奥特细想,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不远处传来!那咆哮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狂怒与力量,仿佛能撕裂天空!
他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如同人形的飓风,正与一整支军队厮杀!
那是一个年轻的战士,留着如同雄狮鬃毛般的发髻,双眼赤红,面容因战斗的狂怒而扭曲,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如同野兽般的俊美。他的身体覆盖着奇异的战纹,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手中挥舞的,并非埃利奥特魔杖中的碎片,而是一柄完整的长枪——枪身似乎由某种生物的骨骼打造,苍白而狰狞,枪尖则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红血芒!
穿刺死棘之枪(Gáe bolg)!完整的形态!
那就是库丘林!光之子,阿尔斯特的猛犬!
埃利奥特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站在战场的边缘,目睹着这场神话般的战斗。
库丘林的动作快如闪电,力若奔雷。他手中的Gáe bolg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每一次刺出,都带着一种“必然命中”的诡异法则。无论敌人如何格挡、躲闪,那暗红的枪尖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找到他们的要害,一击毙命!鲜血如同喷泉般在他周围绽放,残肢断臂四处飞溅。他如同死亡的化身,在敌阵中所向披靡,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尸山血海。
埃利奥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库丘林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与他的魔杖碎片同源的、冰冷而狂暴的意志——毁灭!穿透!一往无前!为了守护阿尔斯特,他可以化身最恐怖的杀戮机器!
场景骤然切换。
不再是开阔的原野,而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遍布沼泽与怪石的诡异之地。库丘林独自一人,与一个身形巨大、拥有六根手指的魔女——影之国女王斯卡哈的守桥人?或是其他强敌?——激烈交战。这次的敌人强大而诡异,库丘林陷入了苦战。他身上遍布伤痕,鲜血染红了战袍,但他眼中的战意却愈发炽烈。
最终,在一声仿佛能震碎灵魂的怒吼中,库丘林掷出了手中的Gáe bolg!长枪化作一道撕裂浓雾的暗红流星,带着逆转因果、必中心脏的宿命之力,贯穿了强敌的胸膛!那不仅仅是物理的贯穿,埃利奥特“看”到,敌人的生命力、魔力,甚至其存在的部分痕迹,都被那一枪彻底“抹除”!
这就是Gáe bolg的真正力量!不仅仅是杀戮,更是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场景再次变化。
这一次,气氛变得悲壮而压抑。库丘林站在一辆战车上,他的身体被自己的长枪(在一些传说版本中,他死于自己的枪下)或敌人的阴谋所伤,命不久矣。但他依旧屹立不倒,将自己绑在石柱上,直面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即便死亡,他也要站着死,用最后的威严震慑对手。
埃利奥特感受到了那股冲天的豪气与不甘,感受到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但也感受到了那股至死不休的战意与毁灭意志!即便身躯将朽,他依旧是那个令敌人胆寒的光之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库丘林逐渐黯淡却依旧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中。那里面,有对故土的眷恋,有对战斗的渴望,有对命运的不屈,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毁灭”本身的烙印。他的一生,就是与毁灭共舞,最终也被毁灭吞噬。
轰!
所有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退潮般疯狂涌入埃利奥特的意识,最终汇聚成一点极致凝练的、冰冷的、带着Gáe bolg独特纹路的“印记”,狠狠烙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呃啊——!”
埃利奥特猛地从那种沉浸状态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缝合,头痛欲裂,浑身的魔力如同沸水般翻腾不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袍。
膝上的魔杖传来一阵阵灼热而亢奋的震颤,那块枪头碎片仿佛被彻底激活,与埃利奥特灵魂中新烙下的“印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从未感觉与这根魔杖如此亲近,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份属于库丘林的、骄傲、狂暴与注定走向毁灭的宿命!
芙蓉脸色苍白地收回魔杖,她的精神力消耗巨大,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担忧地看着埃利奥特,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通过精神连接,也隐约触碰到了那片血腥而辉煌的战场,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战栗的英雄气概与毁灭意志。
格林德沃依旧站在那里,异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满意,有探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他似乎也透过埃利奥特的体验,重温了某个古老传说的片段。
“现在,你明白了吗?斯卡曼德。”格林德沃的声音将埃利奥特从混乱中拉回现实,“你手中的,不仅仅是一块有力量的石头。它是一个英雄(或者说,一个毁灭者)的灵魂碎片,是一段宿命的回响。它的力量,源于其‘必中’与‘毁灭’的本质,源于库丘林那燃烧殆尽的一生。”
他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地上、喘息未定的埃利奥特。
“邓布利多想让你‘净化’它?可笑!剥离了这份宿命与意志,它便不再是Gáe bolg,只是一块比较坚硬的废料。你要做的,不是对抗这份宿命,而是理解它,接纳它,然后……超越它!”
“用你的意志,去驾驭这份英雄(或恶魔)的力量!让库丘林的枪,在你的时代,为了你的目标,再次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