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这死寂如坟墓的深渊底部,显得格外刺耳。
顾长生半跪在地,双手沾满了湿冷的泥土与石屑,正奋力地将一块半人高的坍塌巨岩向旁推开。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这片空间中沉淀了万年的阴冷与绝望一并吸入肺腑。空气潮湿而粘稠,带着一股岩石深处特有的土腥味,混杂着若有若无、如同怨念般的业力气息。
这里是碎心渊的最深处。
一片连光线都不愿踏足的禁忌之地。
影月就站在他身后五步之外,如同一尊融入了黑暗的石雕。她的身形笔直,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剑柄,那双清冷的眼眸,如同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蠢蠢欲动的阴影。这里的业力浓度,已经浓郁到了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心智失守、堕入疯魔的程度。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女帝的夫君,却像是毫无所察,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堆不起眼的乱石之上。
这已经是他们抵达此地的第二个时辰。顾长生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指引,绕过了所有看似有价值的遗迹,径直来到了这片最荒芜、最偏僻的角落。
“应该……就是这里了。”
顾长生低声自语,随着他最后一次用力,那块顽固的岩石终于被彻底推开,露出了下方被掩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面。
那不是普通的岩层。
而是一片布满了黯淡刻痕的石板。那些刻痕交织成繁复而玄奥的纹路,即便大部分都已被岁月磨平、被碎石砸断,但依旧能看出一丝古老阵法的轮廓。一股比周围环境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悲凉气息,从那些阵纹中缓缓地渗透出来。
找到了,万载之前那座仪式的……阵法核心一角!
顾长生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如炬,迅速在那片残破的阵纹上扫视。
他的视线,很快便被阵眼中央的一点微光所吸引。
那光芒极其微弱,在浓稠的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它不刺眼,也不明亮,只是固执地存在着,为这片永恒的黑暗,点缀上一抹近乎于幻觉的色彩。
顾长生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阵眼上的最后一层浮土。
一枚晶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只有成人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非晶非玉的奇特质感。最诡异的是,它的内部,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天然裂纹。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正是从晶体核心透出,在穿过这些无数道裂痕时,被折射、分解,最终化作一团病态而迷离的七色光晕。
碎心琉璃。
那对道侣破碎理想的结晶,那场伟大悲剧唯一的遗物。
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万古的尘埃里,周围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浓郁业力,它却像是一座孤岛,散发着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哀伤而纯净的气息。
顾长生伸出手,指尖缓缓地、带着一丝朝圣般的郑重,向那枚碎片探去。
影月的瞳孔,在这一刻猛地收缩。她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以她的修为,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枚小小的晶体周围,盘踞着多么恐怖的业力漩涡。任何生灵的触碰,都无异于将手伸进沸腾的毒液之中!
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顾长生的指尖,触碰到了碎心琉璃的表面。
没有预想中业力反噬的痛苦,没有能量爆发的巨响。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妙感觉,顺着他的指尖,如同决堤的温润清泉,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
那是一种极致的纯净。
仿佛三月春风,吹散了笼罩灵魂的寒冬积雪。又像是甘冽的山泉,涤荡着五脏六腑每一寸角落里积攒的尘埃。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舒适与轻松感,让顾长生几乎要喟叹出声。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干净”过,仿佛从出生以来便背负着的无形枷锁,在这一刻被彻底打开。
这股力量温柔到了极致,却又强大到了极致。它所过之处,那些盘踞在顾长生衣物上、皮肤上、乃至于精神层面沾染的、来自碎心渊的丝丝缕缕的业力,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这就是……“琉璃天心”的力量?!
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净化之力!
顾长生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终于亲手触碰到了,那万载之前,本应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这股力量的存在,本身就是最直接的证据,证明那对道侣的道路,是正确的!他们的悲剧,并非源于狂妄,而是彻头彻尾的扼杀!
然而,就在那极致的纯净与舒适之中,一股同样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也随之而来。
这股力量并不完整。
它像是一首被强行中断的绝美乐章,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戛然而止的遗憾。它又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虽然每一块碎片依旧能映照出光明,但那破碎的边缘,却永远在诉说着无法弥补的伤痛。
温柔、纯净、强大。
悲伤、破碎、遗憾。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以一种矛盾而又和谐的方式,共存于这股力量之中,形成了一种撕裂般的救赎感。
它能拯救一切,却唯独拯救不了它自己。
影月在旁,已经彻底呆住了。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极致的震惊。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随着顾长生的触碰,那枚碎心琉璃周围盘踞的、连她都感到棘手的浓郁业力,竟然像是畏惧一般,纷纷退散、消融!那片小小的区域,形成了一块绝对的“无罪领域”。
更让她不敢置信的是,顾长生,这个身上没有任何玄气波动的凡人,在触碰了如此高浓度的净化与业力交锋的核心后,非但没有被撕成碎片,反而……神情舒展,仿佛正在享受着某种极致的愉悦?
这……这完全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所有认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顾长生正沉浸在那股奇妙的感觉中,他手中的碎心琉璃碎片,仿佛被他的“无罪之身”所激活,内部那些蛛网般的裂纹,陡然亮起了远比之前璀璨的光芒!
七色光晕流转不定,那枚小小的晶体,在他掌心,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轻轻地、有节奏地搏动起来。
一股奇特的共鸣感,在顾长生与碎片之间建立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能听到,从那碎片深处传来的、跨越了万古的悲鸣与呼唤。
与此同时,那道冰冷的淡蓝色光幕,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但这一次,系统的提示音不再是那种毫无感情的机械声。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纯度‘世界基石’碎片!】
【该碎片与宿主‘界外’属性产生超规格共鸣!正在解析其隐藏协议……】
【发现‘琉璃天心’计划的最终后手!天呐!那两个疯子竟然真的做到了……】
系统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态的兴奋与急促,仿佛一个苦苦寻觅了无数年的考古学家,终于在废墟中,发现了足以颠覆整个历史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