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绘心绘画社”的决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林薇的心湖里漾开圈圈期待的涟漪。周一下午,她按照短信通知,怀着些许雀跃和紧张,找到了位于艺术楼一角的社团活动室。
活动室很大,采光极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角落里堆着画架和静物模型,氛围安静而专注。
第一次例会,社长——一位气质温婉的大三学姐,只是简单介绍了社团的历史、常规活动和一些规章制度,并没有安排实质性的绘画内容。更多的是让新老社员互相认识。
轮到林薇做自我介绍时,她有些腼腆地站起来,声音不大:“大家好,我是新闻与传播学院大一的新生,林薇。喜欢画点小插画和速写,以后请多多指教。”
她说完就赶紧坐下,脸颊微热。社里的学长学姐们都很友善,报以欢迎的掌声。几个同样新加入的同学看起来也都很友好,这让林薇松了口气,对未来的社团生活多了几分真实的期待。
例会结束后,社长提议大家随便画点东西,找找感觉,也算是破冰。她搬来一组简单的水果静物,放在活动室中央。
林薇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支好画板,拿出自己常用的速写本和那支失而复得的兔子笔。当笔尖触碰到纸面,发出熟悉的沙沙声时,她整个人很快就沉浸了进去。外界的声音渐渐褪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光影、线条和形状。
她画得专注,笔法流畅,下意识地运用了一些自己琢磨的小技巧,将苹果的光泽和葡萄的剔透捕捉得生动传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边似乎有人停下。抬起头,发现社长和另外两个老社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正看着她的画。
林薇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我……我画得不好……”
“画得很好啊!”社长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林薇,你这造型能力和对光感的捕捉很敏锐啊!尤其是这高光处理,很灵!以前系统学过吗?”
“没……没有专门学过,”林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就是自己瞎画,喜欢而已。”
“很有天赋!”另一个学姐也称赞道,“线条很放松,画面很有故事感。以后社里的活动一定要常来啊!”
来自“专业人士”的肯定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林薇心中因连续乌龙事件积攒的些许阴霾和自卑感。她用力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我会的!”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融入新环境、被认可的快乐。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然而,这种轻松愉悦的心情,在她离开艺术楼,重新融入广阔的校园后,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发现,自己遇到江辰的频率,似乎高得有点不同寻常。
周二早上,她为了避开食堂高峰,特意早起去了离宿舍最远的第三食堂。正当她端着豆浆油条找座位时,一抬眼,恰好看到江辰和几个男生(应该是他的室友或队友)从门口走进来。他依旧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个,神情淡漠,似乎正在听旁边一个男生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林薇心里一咯噔,立刻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迅速找了个背对他们的角落坐下,心跳莫名加速。
周三下午,她去图书馆借阅老师推荐的参考书。在哲学社科区高大的书架间穿梭时,冷不丁在书架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江辰正微微仰着头,专注地寻找着书架高处的某本书,侧脸线条冷峻而认真。林薇吓得立刻缩回手,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绕到另一排书架,连原本想找的那本书都忘了拿,落荒而逃。
周四晚上,她和苏晓从校外逛完街回来,边走边笑着分享刚买的零食。路过灯火通明的体育馆时,听到里面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热烈的呼喊。苏晓好奇地扒着窗户往里看:“哇!好像有比赛!看看有没有帅哥!”林薇也被拉着看了一眼。场上的战况似乎很激烈,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背心的身影格外醒目,他动作矫健地带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额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平日冷峻的、充满力量感的锐气。又是他!林薇的心跳再次不争气地漏了一拍,赶紧拉走还在花痴的苏晓:“快走啦,没什么好看的!”
一次又一次。
食堂、图书馆、教学楼走廊、甚至只是校园的林荫道上……
她总能那么“巧合”地瞥见他。
有时是远远的一个背影,有时是侧身而过的瞬间,有时是隔着一片人群的偶然对视。
每一次,都会让她的心跳瞬间失控,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砰砰乱撞。然后便是下意识的躲避、低头、绕道而行。
“苏晓,你说……”周五晚饭后,林薇终于忍不住,一边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边犹豫地开口,“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最近老是碰到江辰学长啊?”
苏晓正在手机上奋战消消乐,头也不抬地说:“废话,星大是挺大,但核心区域就那么点地方,上课吃饭图书馆体育馆,抬头不见低头见,碰到不是很正常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恨不得挖地道躲着走啊?”
“可是……这也太频繁了吧?”林薇蹙着眉,“频率高得有点不正常……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之前那些蠢事,让他注意到我了?所以……所以我才总觉得他在附近?”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某种幻觉。
苏晓终于放下手机,用一种“你没救了吧”的眼神看着她:“林薇薇同学,请问你是谁?迪士尼在逃公主吗?还是自带聚光灯效应的超级巨星?拜托,人家江辰学长日理万机,要学习要比赛要管学生会,哪有空特意‘关注’你一个小透明啊?还‘总觉得他在附近’,你这是典型的……嗯……那叫什么来着?‘受害者心理’?不对,‘暗恋者心理’!对!就是你看人家一眼,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的那种!”
“谁暗恋了!你胡说什么!”林薇的脸瞬间爆红,拿起一颗青菜扔她。
“哎呀开玩笑嘛!”苏晓笑嘻嘻地躲开,“说真的,就是你太在意了!因为之前的事,你对他敏感度爆表,所以才会在人群里一眼锁定他,然后自我强化这种印象。这叫确认偏误!懂吗?心理学!”
林薇愣了一下。
确认偏误?
是因为她太在意了,所以才会不自觉地总是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然后把自己吓个半死?
这个解释……似乎很合理。
她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失落。
原来,真的只是她自己想多了。
“所以啊,放轻松!”苏晓拍拍她的肩,“平常心!就当他是棵好看的树,一朵高冷的云,看看就行了,别老自己吓自己。”
林薇点点头,努力把苏晓的话听进去。对,平常心。以后就算再遇到,也要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不能再那么慌里慌张了,反而显得很奇怪。
她下定决心,要克服这种莫名其妙的“江辰ptSd”。
第二天是周六,天气晴好。林薇打算去图书馆把上次没借到的书借回来,顺便在那里自习。
她特意挑了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绕远但更清静的小路。路上果然人很少,阳光透过高大的香樟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面,让她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默背着英语单词。
就在她走到一个岔路口,准备拐向图书馆方向时——
斜侧方的另一条小路上,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似乎也是去图书馆的方向,手里拿着几本书,身形挺拔,步履沉稳。
林薇的视线下意识地瞥过去。
下一秒,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江辰!
怎么又是他?!在这条她特意挑选的、人迹罕至的小路上?!
四目相对。
距离比之前任何一次偶然相遇都要近!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建立起来的“平常心”防线瞬间土崩瓦解。苏晓的心理学分析、自我安慰的“确认偏误”……所有念头都被炸得粉碎!
巨大的惊慌和不知所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几乎是遵循着最本能的反应——
猛地低下头,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像一个被现场抓获的小偷,脚步瞬间凌乱,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飞快地转身,朝着与图书馆截然相反的、回宿舍的方向仓皇逃去!
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的反应,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心跳骤停的现场!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
安静的小路上,只留下她慌乱远去的背影。
以及……
身后不远处,那个被她再次“视若洪水猛兽”般躲避开的男生。
江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迅速消失在小路尽头的纤细背影。
他英挺的眉头,几不可见地。
蹙了起来。
深邃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困惑和不解的情绪。
她?
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像是……见了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