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率航行中的“逐星者”号,如同蛰伏在时空褶皱中的银鱼,静谧而诡谲。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被拉长、扭曲成无尽流光的斑斓色带,仿佛航行在一条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河流之中。飞船内部,人工重力场维持着平稳,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生命维持系统细微的嘶嘶声,提醒着人们正以超越常识的速度穿梭于宇宙的肌理之间。
叶凡解下神经连接头环,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与飞船意识连接,对精神负荷不小,但也让他对星辰之力的流动有了更微观的体会。他看向导航席上的苏念,她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主控光屏,上面流动着复杂的航道参数和深空环境数据,侧脸在屏幕冷光下显得专注而清冷。
“航向稳定,偏离率低于万分之零点三。”苏念没有抬头,声音平稳地汇报,“预计七十六标准时后脱离当前曲率泡,抵达预设跳跃点。”
叶凡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腾腾的合成营养液。“休息一下,飞船自动驾驶很可靠。”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舰桥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念这才抬起头,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微微一顿,低声道:“谢谢。”她小口喝着热饮,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扫过屏幕上的各项读数,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难以彻底放松。
叶凡理解她的谨慎,没有勉强。他靠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感受着脚下甲板传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震动,那是曲率引擎稳定工作的证明。他的混沌道瞳微微开启,尝试感知飞船外那光怪陆离的空间结构。在这种超光速状态下,常规的时空观念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抽象、更接近法则本源的波动。他隐约能“听”到时空被拉伸、压缩时发出的、如同琴弦震颤般的“低语”,这让他对“空间”这一概念有了全新的感悟。
“检测到异常引力涟漪,”飞船AI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舰桥的宁静,“来源不明,强度微弱,但频谱特征异常,与已知自然现象或文明引擎签名不符。”
苏念立刻放下杯子,双手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出详细扫描数据。光屏上显示出一片扭曲的引力场图像,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的波纹,但其中心点却是一片模糊的虚空。
“不是大质量天体,也不是曲率航迹……”苏念眉头微蹙,“更像是……某种空间结构本身的短暂褶皱,或者……一个极其微小且不稳定的虫洞残影。”
“虫洞?”叶凡眼神一凝。虫洞理论在星际航行中属于最高深莫测的领域,即便是“守望者”文明的星图中,标注出的稳定虫洞也寥寥无几,且大多位于极度危险的星域。
“无法确定,”苏念摇头,“信号太微弱,持续时间极短,已经消散了。但它的出现本身就不寻常,这片星域在星图标注中是‘寂静区’,理论上不应有这种级别的空间活动。”
“记录坐标和信号特征,”叶凡沉声道,“保持最高级别环境监测。可能是自然现象,也可能……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技术或存在留下的痕迹。”
未知,是深空永恒的主题。一丝微不足道的异常,也可能预示着巨大的机遇或致命的危险。
接下来的航行在高度警惕中度过。叶凡除了必要的休息,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舰桥,一边适应曲率航行的独特环境,一边尝试更深入地与飞船意识连接,锻炼自身对空间力量的感知和掌控。苏念则持续分析着沿途收集到的各种宇宙辐射、引力波和微弱信号,试图从浩瀚的噪音中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
数日后,在一次短暂的轮休时,叶凡来到飞船中部的生态循环区。这里模拟了地球的自然环境,有小型的人造森林、溪流和模拟日光,是船员们调节心理压力的重要空间。他看见苏念独自坐在一株仿生银杏树下,望着人工溪流中游动的光点鱼发呆,侧影在柔和的模拟日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和……孤独。
叶凡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打扰她的沉思。过了好一会儿,苏念才轻轻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小时候,总觉得星空很浪漫。现在真的置身其中,才感觉到它的……庞大和冷漠。地球,已经变成一个小点了。”
叶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虽然生态舱看不到真实星空,但他能理解她的感受。远离故乡,深入未知,这种渺小感和孤寂感是每个深空旅行者都必须面对的课题。
“正因为庞大,才藏着无限可能。”叶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就像这艘船,就像我们掌握的力量。冷漠是它的本性,但探索和改变,是我们的选择。”他顿了顿,看向她,“而且,你不是一个人。”
苏念转过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那双总是冷静分析数据的眼眸里,此刻映着模拟的阳光和他的影子,微微闪动。她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就在这时,舰桥传来紧急通讯请求!
两人立刻起身返回舰桥。主控光屏上,警报闪烁!飞船刚刚脱离曲率航行状态,正处于常规亚光速巡航,但前方探测阵列捕捉到了强烈的能量爆发信号!
舷窗外,远处的星空背景下,可见一团不断膨胀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星云状物质!它的边缘极不规则,内部能量反应极其狂暴且混乱,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所过之处,连星光都仿佛被其吞噬、扭曲!
“高能级空间风暴!”苏念快速分析数据,脸色凝重,“规模巨大!成因不明!其能量签名……含有微量的‘虚无之瘴’特征!”
“寂灭之主的痕迹?”叶凡眼神锐利如刀。这么快就遭遇了与目标相关的现象,是巧合,还是……他们早已被盯上?
“风暴扩张速度超过飞船最大规避速度!”飞行员报告,“预计十二分钟后将被卷入风暴边缘!”
“立刻计算安全路径!启动所有防御系统!能量护盾最大功率!”叶凡果断下令,同时再次戴上神经连接头环,将自身星辰之力与飞船防御矩阵连接,准备应对冲击。
“逐星者”号如同暴风雨前的小舟,调整方向,全力加速,试图从风暴边缘的薄弱地带穿行而过。舷窗外,那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越来越近,如同张开的巨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真正的深空险境,第一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