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邦的新闻发布会设在陆家酒店顶层水晶厅,清晨六点就有工作人员来调试灯光。
他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袖扣,镜面里映出背景板上烫金的“守护农业现代化·陆氏集团新闻发布会”,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平时多了三分——昨晚公关部连夜联系的五十家媒体,此刻正陆陆续续抱着摄像机进场,其中混着三个他特意安排的“自媒体大V”,等会儿要负责把“沈昭岐煽动农民”的话题顶上热搜。
“陆总,时间到了。”助理弯腰递话筒,金属外壳还带着空调的凉意。
陆振邦接过时故意用指节敲了敲,“嗡——”的电流声让前排记者们纷纷抬头。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各位,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为了说一件让所有农业从业者痛心的事。”
台下立刻有记者举着录音笔往前探身,角落里那个穿红西装的女“大V”已经打开手机直播,镜头直对准他的脸。
“有人打着‘助农’的旗号,煽动农民撕毁合法合约,破坏农业现代化进程。”陆振邦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文件,封皮上“秦禾农产农户合作协议”的烫字在聚光灯下刺目,“这是三百户农户自愿签署的合作合同,白纸黑字写明收购价、运输责任、销售渠道——可就因为有人在直播间里挑唆‘农民被剥削’,现在已经有十七户要求解约!”
他把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封皮裂开道细缝:“我陆振邦做农业二十年,自问没亏待过任何一户农民!沈昭岐他懂什么?他不过是个退圈的演员,靠卖惨博流量!”
角落里的红西装女“大V”适时喊了一嗓子:“陆总,那您觉得沈昭岐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抢您的农户资源?”
“不排除这种可能。”陆振邦摸着下巴笑,“毕竟他的‘昭品’直播间,卖的不也是农产品么?”
台下记者们的笔尖唰唰作响,陆振邦看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这才是真正的舆论风暴,沈昭岐昨晚晒检测费的热度,今天就要被彻底压下去。
同一时刻,沈昭岐正坐在“昭品”直播间的后台,电脑屏幕里分着两个画面:左边是陆振邦的发布会直播,右边是林晚刚截的平台通知截图——“因内容争议,今晚20:00起限流”的红色字样刺得人眼疼。
“三大主流平台都这样?”他指尖轻敲桌面,节奏像在打京剧的板眼。
“嗯。”林晚把保温杯推过去,杯壁还留着他常喝的陈皮普洱的温度,“但农视通、乡音Live这些垂直平台没收到通知,说是‘助农内容优先’。”
沈昭岐突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就不用他们的路。”他低头点开系统界面,视网膜投影上“帝国积分:”的数字在跳动。
默念“启用多平台同步推流”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耳麦里响起:【消耗500积分,解锁五平台并行推流,持续8小时】。
林晚看着他突然扬起的嘴角,后颈泛起凉意——这是沈昭岐要“动真格”时的表情,上回在直播间拆穿某品牌蜂蜜掺假,他也是这样笑着,然后当场连线养蜂人,把检测报告拍在镜头前。
晚上八点整,农视通的首页突然弹出直播预告:“现在直播:我们为何被剥削?第一场·审判陆振邦”。
封面图是老马那辆改装过的运输车,车厢板上歪歪扭扭刷着“省下十万运费,多给农民一毛”,配文让刚点进去的观众猛地顿住鼠标。
同一时间,乡音Live、知农圈、田间眼、共富社四个平台的首页全部被这个直播占满。
十分钟后,后台数据疯狂跳动——总观看人次突破两千万,而此刻陆振邦的发布会现场,记者席已经空了小半,不少人举着手机在刷沈昭岐的直播。
沈昭岐端坐在镜头前,身后三块分屏依次亮起。
左边是黑黢黢的土豆地,中间是挂着“秦禾农产区域经理室”牌子的门,右边是戴眼镜的农业经济教授。
他理了理领口的银杏叶胸针,声音里带着戏腔特有的清亮:“各位,今天我们不讲故事,只对质。”
第一位农户阿珍捧着一筐土豆上场时,手还在发抖。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沾着泥点,刚站定就对着镜头弯腰:“我家种了三十年土豆,去年卖给秦禾,一斤收七毛。”她捧起一个土豆,指腹蹭过坑洼的表皮,“可我上个月去超市,看到同样的土豆卖七块一斤。我问秦禾的人为啥差这么多,他们说‘合同写了你不能卖别人’。”
陈律师的身影从右侧入镜,她举着一份泛黄的合同,激光笔在“乙方不得自行销售或委托第三方销售农产品”的条款上划出红圈:“这是典型的格式条款,排除了农户的议价权,根据《民法典》第四百九十七条,这样的条款无效。”
弹幕瞬间炸开:“七毛到七块?中间六块三被谁吃了?”“陆振邦不是说没亏待农民吗?”“阿珍阿姨别怕,我们给你作证!”
沈昭岐盯着弹幕里“审判”两个字刷成一片红海,指节在桌下轻轻敲了三下——这是给吴导的暗号。
后台监控屏前,吴导立刻切近景:阿珍眼眶泛红,却梗着脖子把土豆一个个摆上展示台,泥点落在镜头里,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
“下一位证人,”沈昭岐声音放轻,目光扫过右侧阴影里的身影,“原秦禾区域经理老梁,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阴影里的男人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装着一叠打印好的内部邮件,最上面一封的发件人显示“陆振邦”,标题是:“压缩农户收购价15%,补贴用于品牌营销”。
老梁的手指在西装内袋里停顿了两秒,像是在确认那叠纸的重量。
沈昭岐注意到他喉结滚动的幅度——这是昨夜对台词时没出现的细节,说明这位前区域经理此刻比预想中更加紧张。
后台监控屏上,吴导已经切好特写,镜头精准捕捉到老梁抽出手时指节泛白的模样。
“这是秦禾近三年的绩效考核表。”纸张摩擦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在直播间里沙沙作响。
老梁展开第一页,左上角“陆振邦签批”的红色批注刺得人眼睛生疼,“每个区域经理的年终奖,70%取决于‘压价幅度’——公司要求每年收购价至少比市场价低15%,谁能多压低五分,奖金就翻倍。”
弹幕突然卡顿了两秒,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靠”和“畜生”刷过屏幕。
沈昭岐垂在桌下的手轻轻攥紧——这正是他想要的“沉默间隙”,观众需要一秒钟来消化震惊,才能更清晰地听见后续内容。
“去年秋天收玉米的时候,我负责的片区有户人家孩子生病,需要凑手术费。”老梁的声音突然沙哑了,指腹蹭过表格上“王各庄 - 玉米 - 压价18%”的批注,“我想按市场价收购,结果总部直接发邮件骂我‘妇人之仁’,说‘农民不逼一逼,永远学不会知足’。”
吴导的剪辑适时切进侧屏:一段模糊的会议录像里,陆振邦端着红酒杯靠在老板椅上,背景是“秦禾农产2022战略会议”的横幅。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杯脚:“农民嘛,给口饭吃就老实了。真闹起来?你看哪个村能凑出请律师的钱?”
直播间突然爆发出成片的“草”。
沈昭岐扫过后台数据——在线人数从三千万飙升至四千二百万,弹幕密度达到了峰值。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这一步棋走对了,老梁的血泪证词配上陆振邦的原话,比任何检测报告都更有杀伤力。
“第三位证人,农业大学的李教授。”沈昭岐话音刚落,右侧分屏的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面前摆着三份对比图。
“秦禾宣称投入三亿建设现代化冷链,但根据我们实地调研,实际覆盖率不足30%。”他点了点第一张图,“所谓的‘品牌溢价’,82%用于明星代言和商场堆头,反哺产地的不到8%。”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农业现代化’?”沈昭岐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京剧念白的锋利,“用农民的血汗钱给明星买热搜,用压价省下来的钱给高管发奖金——现在倒说我煽动民粹?”他指尖轻点鼠标,扩音器里突然炸出陆振邦的声音:“趁沈昭岐还没做大,收购他的品牌。价格?最多给成本价的三成。”
直播间瞬间安静下来。
三秒后,弹幕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陆振邦你配说别人抢资源?” “原来他早想吞并昭品!” “沈老师快报警!”
同一时间,陆家酒店水晶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陆振邦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台下记者席空了大半,剩下的人都举着手机录制沈昭岐的直播。
助理小吴贴着他耳朵小声说:“微博热搜前十,七个是#陆振邦压价#,三个是#沈昭岐审判直播#。”
“闭嘴!”陆振邦的冷笑僵在脸上,指节重重地敲在桌沿。
他望着背景板上“守护农业现代化”的烫金大字,突然觉得那些字在眼前扭曲成了毒蛇的形状——昨晚他精心设计的“沈昭岐煽动农民”话题,此刻已经被顶到热搜榜尾,评论区全是“看了直播,陆总该先查查自己”。
沈昭岐看着弹幕里“审判”二字刷成血红色,喉结动了动。
系统提示音在耳麦里响起时,他几乎要笑出声——【“情绪共振增幅”激活,观众平均停留时长72分钟,互动率 + 340%,奖励2000帝国积分】。
视网膜投影上,积分数字跳到,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当真相被层层包裹,沉默才是最大的煽动。”他对着镜头微微欠身,银杏叶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暖光,“今天这场直播,不是审判谁,是给所有被捂住嘴的人,递一支话筒。”
直播结束时,秦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灯还亮着。
秦知语盯着电脑屏幕里沈昭岐的侧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
周执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发梢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这是他跟了她五年,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近乎恍惚的神情。
“周特助。”秦知语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我们当年也这么做......”她没说完,手指在“当年”两个字上停顿住。
周执望着她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次日清晨,沈昭岐推开直播间窗户时,晨雾里飘着油墨香。
他接过林晚递来的报纸,头版标题刺得人睁不开眼:《一场直播,掀翻一个农业帝国》。
配图是老梁举着绩效考核表的照片,底下小字写着“秦禾股价开盘暴跌18%”。
“陆氏紧急召开闭门会议。”林晚翻着手机,屏幕上是偷拍的模糊视频——陆振邦站在投影前,背景板上“阻止审判系列”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沈昭岐望着楼下逐渐热闹的早市,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手机在这时震动。
他点开匿名消息,屏幕亮起一行字:“下一个,轮到秦禾合作基地了。”
风掀起报纸边角,露出内页一则不起眼的小新闻:《业内人士称,昭品供应链虽助农,但流程繁琐暗藏风险》。
沈昭岐盯着“暗藏风险”四个字看了三秒,低头给林晚发消息:“让质检组加派人手,所有批次农产品,必须做到产地、运输、仓储全程可查。”
晨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把正慢慢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