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人像体积庞大,工匠们正在平台下方铺设圆木,利用滚动原理推动底座缓缓前行。
“公子莫急,装船后运输便轻松了。”
“公输大人,若早有水力运输装置,何至于如此费力!”
“确实,打造此物颇为不易。木制齿轮难以承受重压,全用铸铁又耗费过甚。”
“不妨尝试青铜材质,你们铸造青铜齿轮颇有经验。”扶稣提议道。
“说到青铜,大王命我们将六国兵器重铸为青铜像与碑铭,那些铁器是否全数改铸农具?”
“原是这样,不过部分铁料已调拨制作马蹄铁了。”
“战马尚未选定,马蹄铁需量身定做。先集中铸造农具吧——说到这个,我正要拜访新任治粟内史许慎,讨教农事改良之道。”扶稣突然想起要事。
“公子竟通晓稼穑之术?”
“略懂皮毛。”
“老臣记得大朝会上,公子应对各家学说皆是游刃有余。”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
“妙哉!”公输落抚掌赞叹。
“您这现学现用的本事倒快。”两人相视大笑。
“精良农具可深耕土地,提升耕作效率。”扶稣继续道。
“莫非......”
“正是如此。”
“此刻情形......”
“恰似当日景象,看似陌生却暗藏玄机。”
“公子当真全才!”
“过誉了,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扶稣谦逊摆手。
“恕老臣直言,昔年大王曾感叹诸位公子资质平庸,戏称'四大草包'。如今看来,五公子遭贬谪恐另有隐情。当年咸阳城外联名上书之事虽平息,幕后推手......”
公输落突然压低声音:“公子需提防手足啊。”
“承蒙指点。父王既已斡旋此事,面上自然兄友弟恭。父王之意便是扶稣之志,多谢先生提警。”
扶稣后退一步,郑重地躬身行礼。
公输落这番话已表明立场,扶稣心中感激万分。大秦军械司这般庞大的机构,能得到其支持实属不易。
\"无妨,老夫只是预见大秦的未来。昔日王上与臣私下交谈时,曾坦言看不到大秦的前景。
臣当时回应道:\"天下唯有秦王政一人,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王上闻言大笑,高呼秦王名号。
公子可明白这二字的深意?\"公输落突然发问。
扶稣沉思片刻,谨慎答道:\"也许略知一二。\"
\"既然如此,公子可随首航船只启程。\"
\"再思之下,有些事仍需我来完成。此番专程前来军械司,岂能空手而归?既然心怀农事革新之念,就当付诸实践。\"
\"今日不返程?\"
\"暂且留下。后续船只往返频繁,待最后几日再返不迟。\"
扶稣转身离去,心中已有计较。方才所思农事革新,原想与许慎商议,现下看来已无必要。当前农耕仍沿袭旧制,效率低下。
当务之急是打造铁制农具,以租赁或奖励方式分发百姓。趁此良机,正好借助大秦顶尖工匠之力,将脑海中的农具构想化为现实。
待返回咸阳,父王称帝后,国事繁杂,恐再无闲暇。这几日至少要完成曲辕犁的研制。
曲辕犁乃农耕文明重要标志,即便后世机械化时代,仍见其踪影。一头黄牛牵引弯曲的犁铧,老农扶犁翻土,泥土芬芳扑鼻。
曾生长于乡间的扶稣深知农具之重。如今身处农本时代,农具改良更是当务之急。这正是他改变主意的缘由。
若无他的到来,曲辕犁不会提前现世。如今他要借军械司之力,开创历史先河,提升农耕效率。
当然,农耕革新不仅在于农具,还需改良种植技艺。这些日后仍需与许详谈。眼下当务之急是在军械司完成曲辕犁的创制。
......
咸阳章台宫中。
“王上,十日后登基大典的筹备事宜,臣等与奉常大人、少府大人反复核查,已无大碍。”
“无大碍?那就是仍有疏漏,直言便是。”秦王搁下竹简,目光如炬。
奉常公孙成上前一步:“咸阳城内祭祀与登基仪程皆已安排妥当,礼官调配亦无遗漏。”
少府躬身呈上绢帛:“此乃典礼耗用钱粮明细,请王上御览。”
秦王草草扫过,眉峰微蹙:“寡人既命扶稣总理此事,尔等何故越级禀奏?”
“禀王上,”三人面面相觑,“长公子自二十余日前前往军械司后便杳无音讯。紧要事务只能与两位丞相共议......御史中丞陈大人确证,公子至今未归。”
“军械司?”秦王指节叩响案几,“公输落连上三道急奏,寡人不过派扶稣例行巡查,竟滞留至今?既无军报传回,想必无关紧要。罢了,终究要寡人亲督。”
他冷眼掠过群臣——这些老狐狸素来擅将权责分摊,生怕独担干系。本想借扶稣之手断了他们推诿的念头,如今倒陷自己于案牍之劳。
“账目无差,筹备亦足,还有何虑?”
“唯军械司铸造的青铜碑像尚未运抵咸阳,臣等担心......”
“公输落执掌 数十载,何曾误事?”秦王振袖打断,“退下吧。”
咸阳·长公子府
亭畔落红飘入池中,惊散锦鲤。清秋怔怔望着涟漪,膝头玄色衣袍的银线在日光下忽明忽暗。
针尖悬在缎面迟迟未落,她忽地抬腿踢向虚空。“嗒”一声,绣绷滚落石阶。
“......骗子。”她盯着衣襟处未完工的螭纹,咬断了丝线。
清秋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些日子究竟怎么了?本该顺理成章的事,偏生屡屡受阻,当真恼人得很。\"
\"若是公子待我如从前般冷淡倒也罢了......三年光景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如今这般宠着护着,反倒叫我无所适从。\"
她攥紧手中的墨色锦袍,绢面上暗纹若隐若现:\"才将将接住他捧来的炽热心意,转眼又要隔山隔水地盼着。\"
\"清秋啊清秋,你须得争气些。\"她忽地扬起脸,对着满庭芳菲自说自话,\"区区二十日就度日如年,往后的漫漫岁月该如何捱过去?\"
话音未落,菱唇已不自觉地噘了起来:\"可......可我就是想他想得紧。\"
记得初入长公子府时,那人待她冷淡如霜。世人皆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于她而言却只剩个\"陌\"字。王家娇养的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偏生这桩姻缘关乎朝堂格局,满腹心事只能说与清风明月听。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清秋摩挲着袍角金线,\"三年时光,任是再热的心都凉透了。\"
谁曾想北境战场上,他当着三军将士将她拥入怀中。那 念的诗句犹在耳畔:\"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这月余的光景,比那三年还要灼人心魄。
\"夫人!夫人!\"小月提着裙裾匆匆奔来,\"华妃娘娘的仪仗到府门外了!\"
清秋慌忙起身,却见描金屏风后转出个雍容身影:\"本宫走得急,倒把秋儿吓着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今日难得离宫,专程来看你和稣儿!”
华妃轻撩裙摆,在凉亭石凳落座。
“都二十日了,稣儿那件事可办妥了?”
清秋指尖绞着帕子:“母妃说的事是...?”
“哟,你竟不知?”华妃执起团扇轻摇,“那就是没成。稣儿这榆木脑袋,放着如花美眷当画看不成?”
“母妃~”清秋耳尖瞬间染上霞色。
“稣儿在哪?叫他滚过来!”华妃突然拍案,“那日我好言相嘱,现今可没这般好性儿。连老娘的话都敢阳奉阴违,这孽障是要气死我不成?”
清秋忙斟茶奉上:“母妃风华正茂,瞧着比女儿还年轻呢。”
“小滑头,又护着你夫君。”华妃接过茶盏嗔道,“这马屁拍得,年轻分明是俩字。”
“噗——”清秋以袖掩唇。
“罢了,那小子人呢?”
“公子奉王命赴军械司,已逾二十日了。”
“外派?!”华妃蹙眉,“难怪这些时日音讯全无。本宫在宫里还纳闷,莫非翅膀硬了不要娘?二十多日...岂非大朝会那日启程?”
清秋垂首绞着衣带:“正是当夜紧急动身的。”
“当夜?竟未留宿?”华妃眼中精光一闪,“那...他可曾说过什么?或是...准备做什么?”
“未、未曾!”清秋脖颈都泛起绯红。若那日无人搅局,只怕......
“当真?”华妃瞧着儿媳快要滴血的耳垂,心下了然,“好好好,总归没让为娘白疼他。”
“母妃!公子确是被急召.....”
“哦?若无人搅局...”华妃忽然凑近,“莫不是要成就好事?”
“母妃!”清秋索性扑进华妃怀里。那未出阁女儿家的羞态,倒比满园春色更娇三分。
华妃抚着儿媳青丝大笑:“男欢女爱本是天道。迟早要生儿育女,那才是正经夫妻呢。嫁来这些年,你母亲出阁前教的体己话,怕早忘光了吧?”
“母妃~”清秋把脸埋得更深。
“害臊什么?为娘今日再教你一回......”
“偏不听!”清秋闷声道,却悄悄竖起耳朵。
华妃眼底含笑,自顾自说起了闺房秘话。那倚在怀中的小鹌鹑,连呼吸都放轻了。
楚地,征越大营外尘烟滚滚。
千骑精兵如黑云压境。
“可算到了!”为首老者捶着后腰,“这把老骨头险些颠散。倒比在朝中看那帮老货脸色强!”
忽又抚掌大笑:“王翦那老匹夫还端架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战场上放不开手脚,朝堂上倒学起缩头乌龟——分明想马革裹尸,偏装什么忠谨!”
王上都打算让他统领北方军团,结果他自己给推了,你们说说,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老屠,老将军这是怕啊,怕功劳太大。要是光他一个还好,可后面又冒出个王贲,这小子比他爹还能打!\"任嚣接话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王老头能打也就算了,生的儿子更厉害!蒙老头自己倒是低调,可他两个儿子,一个当上卿,另一个更是深得王上器重!\"
\"大朝会那会儿,咸阳城外五十多万大军,加上中尉军都尉军,这么多兵马全交给蒙恬掌管,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妈的,怎么我家那两个小子就这么不争气?想想就来气!\"屠睢气得直拍桌子。
\"哈哈哈!因为你自己就是个老怂包啊!\"任嚣笑得前仰后合。
\"滚蛋!\"
\"行行行,我走还不行吗?等出征时再见!\"
\"赶紧滚!谁跟你在这磨叽。记得上船多绑几条绳子,别打了半辈子仗最后淹死在河里!\"
\"屠老头,你这张嘴真该缝上!\"任嚣踢了他一脚。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