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寒门子弟也能读书入仕,岂不是断了他们世代为官的路子?
都说寡人君临天下,可以随心所欲?实则不然。看似天下官员皆由寡人钦点,可这权柄,说来容易,用起来难啊!\"
秦王露出几分苦笑,轻轻摇头。
秦王与扶稣对谈天下治理之难
秦王负手而立,眉头紧锁:\"扶稣啊,常有人说这天下是寡人的天下,是大秦的天下。此言差矣。寡人虽为天子,实则与贵族士族共治天下。\"
他指向案上的竹简:\"你看这选官之事,名义上是寡人钦点,实则哪个不是出自世家大族?这等选法,不过是从矮子里拔将军罢了!\"
扶稣躬身道:\"父王明鉴。儿臣在大朝会上就说过,如今这大秦看似姓嬴,实则要与士族共治。他们心里装的都是家族私利,为朝廷办事,不过是为抬高门楣罢了。\"
\"呵!\"秦王冷笑一声,\"你以为寡人不知?就凭你这般年轻气盛,若 政,怕是要被朝中那些老狐狸耍得团团转!\"
他踱步至窗前,声音忽然低沉:\"不是寡人不想改,是这天下...打下来容易,治理难啊。你以为当真是想用谁就用谁?得看此人能否推行王命,当地士族是否买账!\"
扶稣迟疑道:\"若有违抗王命者...\"
\"杀?\"秦王猛地转身,\"他们精得很!明着个个忠君爱国,暗地里使绊子。等你真要去问罪,反倒显得寡人刻薄寡恩!\"
他重重拍在案几上:\"再说真要大开杀戒,那些替补的新贵迟早也会变成旧贵。今 赏他们,明 们就会为家族利益阳奉阴违!到时候又当如何?再杀一轮?\"
扶稣摸了摸鼻子:\"这...\"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秦王长叹一声,\"乱世 如割草,治世却要处处权衡。不选士族,难道选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来治国?\"
殿外秋风卷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你去问问,寡人的旨意他们可明白?
唉,寡人何尝不想选拔真心为大秦、为黎民百姓效力的官吏?可悲啊,天下贫寒子弟,连识字的机会都难以得到!
而今你我父子亲口提出要在各地开设官学,那些世家大族岂会看不出其中深意?
这等于要截断他们的仕途,他们能心甘情愿吗?
扶稣啊,你可相信,若寡人在朝会上颁布此令,不出三日——寡人说的是三日之内——弹劾的奏折就能堆满整个御书房!\"
\"这是在断送他们的前程,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在各郡县兴办官学,从寒门选拔人才,这些贵族世家就要失去选官的特权,他们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就拿你们儒家祖师提倡'有教无类'来说,主张虽好,却触动了贵族垄断朝堂的局面,他们能答应吗?难怪儒家在列国都遭排挤。
站在这些世家的立场,此举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会让他们既得利益受损,在这种利害关系下,简直是要逼他们铤而走险啊!
当年推行郡县制取代分封,已是寡人以强力手段才实现的。你想想,连丞相王绾都敢公然主张分封,他当真愚钝吗?
非也!他背后站着大秦宗室贵族,有老秦人为他撑腰。但在寡人高压之下,这些人最终也不得不屈服。
郡县与分封之争,实则是新旧势力的较量。那一仗,是寡人以严刑峻法震慑天下才取胜。如今又要变革选官制度,
剥夺贵族世家的任官特权,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秦王沉声道。
\"父王,若真如此,我大秦岂非处处掣肘?父王身为大秦君主,岂能容忍这般局面!\"
扶稣急切道。
\"哈哈哈,问得好!寡人向来不肯吃亏。若要寡人让步,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寡人只为利益妥协!
你们儒家主张教化天下,设立官学,给寒门子弟晋身之阶,使他们能入御书院,进而步入朝堂。这些对我大秦有百利而无一害!
寒门士子勤学苦读,经大秦选拔脱颖而出的,自然都是寡人的门生。他们无门无势,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大秦君主!
这等无世家背景的官员,方能尽心为大秦效力,对君主必然忠心不二。唯有如此,天下权柄才能完完全全掌握在寡人手中!
这些好处显而易见:既能压制世家贵族,又能牢牢掌控朝局。若天下官吏尽出君王门下,才能真正实现'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扶稣面露困惑:\"父王,这般大利之事,您竟会放过?若非您倡导的新儒学,儒家这般不争气,儿臣实难推行此举。\"
嬴政抚掌大笑:\"这天下官学岂能不办?不仅要办,更要声势浩大!\"
\"可您方才在朝堂上已然驳斥此议,又如何大张旗鼓?\"扶稣不解。
\"你且思量。\"嬴政目光深邃,\"开罪世家贵胄之事,岂能由你我出面?寡人乃九五之尊,你为储君,若公然主张,必遭群起而攻之。\"
压低声音:\"心中所谋,你知我知便可。方才你若在朝堂提及,此刻早已四面楚歌。记住,为君者当藏锋守拙。\"
扶稣恍然:\"那此事托付儒家?\"
\"正是!\"嬴政抚须,\"儒家擅教化,正合此用。让他们冲锋陷阵,寡人暗中援手方能成事。\"
\"可儒家恐成众矢之的......\"
嬴政冷笑:\"所以寡人要你超脱学派之争。儒家若能顶住压力,官学即成定局;若不能——\" 眼中寒光乍现,\"便如商君旧事,以儒家平息众怒,再择新锐继续推行。\"
扶稣悚然惊醒:\"不论成败,获益者皆是父王?\"
\"善!\"嬴政负手而立,\"为君者当如潜龙在渊,观臣下相争而渔利。待大势已成,再收网定乾坤!\"
宫灯摇曳,将 身影拉得斜长。那阴影笼罩着竹简,恰似权谋笼罩着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扶稣,你是否认为父王过于冷酷?可为君者若想稳固江山,便不能心慈手软!
这正是父王一直鞭策你的缘由。你太过优柔,美其名曰温厚贤德,举世称颂仁德之名,实则却是让那些儒臣觉得你这长公子更好拿捏!
寡人宁愿你的仁厚是刻意示人的伪装。既然寡人已用铁腕统治天下,这份仁德之名便由你来担着。”
“父王,儿臣并非... ...”
“无需多言。你我既是父子,若还要处处提防,岂非可笑?今日所言,你要牢记于心,来日必有用处。”
秦王负手而立。
“儿臣谨记。”
“原打算将黑羽骑军交由他人统领。这支新军虽独具特色,终究羽翼未丰。更何况你身为储君,亲临险境实属不智。寡人本欲留你在朝协助政务,既然你志在疆场,便遂你心愿。既想领兵,就跟着王贲好好研 。”
“父王都知晓?”扶稣面露窘色。
“普天之下,岂有能瞒过寡人之事?王家满门俊杰,用得好可壮大秦,用得不当反受其害。那日朝会,寡人本欲任王翦为北疆统帅,他却推辞。”
秦王摇头轻笑。
“寡人问他:你乃大秦名将,寡人倚重,莫非君臣已生嫌隙?他猜不透寡人心思,着实可惜。如今王贲归于你麾下也好,正好让寡人放心这支新军。”
“父王是信不过儿臣?既敢 ,自有成算。儿臣定要让大秦铁骑威震天下!”
扶稣昂首立誓。
“好!寡人等着看。”秦王展颜,随即肃容,“在儒家入主御书院前,还有件关乎社稷的要务需你我亲手督办,绝不容失。”
“请父王明示。”
“便是朝议所定的御书院改制之事。设儒、道、法、墨等九家学派,广传官学,启民智、育贤才,为日后科举取士奠定根基。”
“此事儿臣亲自督办。百家争鸣若能见效,必能为大秦培育栋梁之材,逐步革新选官之制,确是要务。”
扶稣郑重点头。
“此事固然紧要,却非根本。关键在于 遴选的教化经典,此乃关乎江山社稷的头等要务!
寡人命这九家为 ,令其严选各自学派的思想典籍。选得精当,重重有赏;若敢敷衍,休怪寡人辣手无情!倘若有人胆敢宣扬歪理邪说,破坏天下一统——寡人必将其腰斩于市,以儆效尤!
教化之事无小,如今大秦文脉初兴,更需雷霆手段。或有臣工不解:区区几本典籍,何须大动干戈?寡人今日明告天下——值得!大秦御书院教化万民,各地官学所授,皆出自御书院典籍。
天下苍生蒙昧未开,尚无明辨是非之能。书中言何物,百姓便信何物;书中描摹何等大秦,百姓心中便生出何等大秦。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经典选得精当,可固大秦江山,使天下一统深入人心,令百姓心生归属;若让糟粕渗入,其害更甚刀兵!吾儿身为儒家 ,当知思想二字的分量。若任谬种流传,潜移默化间腐蚀士子心智——此乃倾覆大秦之祸!
故此寡人设五重铁律:首重九家筛选,每卷典籍须注明遴选者及缘由;次由御书院大儒合议,审查者留名;三送咸阳宫,寡人亲率群臣核验;四经你过目,认可者需具名;终至章台宫,寡人朱批钦定。五重关隘俱全者,方许颁行天下。
凡疏漏谬误,尚可宽宥;但蓄意悖逆、动摇国本者——初选者腰斩满门!二审者举族流放!三核者革职夺爵,永世不得录用!”
\"第四程序,扶稣,你必须严格把关。若发现你疏忽职守,让此类文书出现在寡人面前,后果自负!\" 秦王轻抚腰间玉佩。
扶稣暗自心惊,那玉带的惩戒着实难忍!同时他也意识到父王对此事的高度重视——一杀二流三免的惩处确实严厉。然而当前局势下,唯有如此重典方能震慑宵小。配合五重审核机制,需五名官员联署用印,通过这般严密程序防范渗透,方能守护新生文明火种。典籍教化之事,关系国本!
\"务必严加审查,寡人仅作最后检视,主要责任在你。如今你已成年,婚事也为你安排妥当——当初还百般推拒,如今暗自欣喜吧?往后要逐步参与朝政,战事将减,政争日增。今日儒法之争未分高下,今后朝堂更有热闹可看。\"秦王笑道。
扶稣心中暗忖:\"这番辩论岂非父王特意安排?此刻倒感慨起来了。\"
\"嘀咕什么?倒要说说你举荐的陈驰确是人才,言辞犀利直击要害。他在朝多年,寡人竟未察觉儒家还有这等人物?\"秦王询问道。
\"父王明鉴,儒家实为文脉正统。民间学子求学,唯有儒家广开私学。可惜自先贤逝去,儒家固步自封,贤能之士或遭排挤或主动离去。陈大人虽受排挤仍坚守儒门,此乃其初心不改。反观李斯,虽师从荀子却背离师门。无论借口多么冠冕堂皇,背叛的事实永不磨灭。\"
\"故而李斯面对陈大人时失了从容。二人代表不同抉择:陈大人以行动重振儒门,李斯却转投法家。或许内心残存愧疚——他对不起荀子夫子。如今儒家复兴,陈大人步步紧逼,李斯却未以法家强势地位反击。当日筵席上争论郡县制时的锋芒,今日竟消散无踪。\"
嬴政摇头轻笑:\"刚夸你成熟些,转眼又显稚嫩。若真存愧疚,当初就不会背离儒家。李斯何等精明?今日大朝会上,陈驰为新儒学发声时,他的反驳可有往日宴会上的锐气?\"
\"儿臣正觉奇怪,昔 力主郡县制时可不是这般温吞。\"
\"那时他早洞悉寡人心意,自然慷慨陈词。推行郡县制首功在谁?但今日不同,你率先抛出新儒学,陈驰从旁策应,李斯虽出面反对,却因摸不准寡人态度,只作姿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