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之国?\"他轻笑出声,掌心覆上对方捧着的鱼肠剑,\"从今日起,东海蛟龙该学会向咸阳蛟龙俯首了。\"
(高唐城堞上最后一杆齐纛坠落时,所有秦卒的戈矛都自发转向东方。这不是普通的降旗仪式:当那面绣着\"田\"字的丝帛被万千铁蹄碾入淤泥,意味着自周公封邦以来持续八百年的封建星图彻底重组。
\"报!燕地驰道已修至碣石!\"
\"报!楚南稻种三日可达咸阳!\"
扶稣在捷报声中抬眼,看见蒙恬正用沾血的指甲在简牍上刻字。这位刚坑杀过方士的将军,此刻记录的却是《齐地水利勘要》。远处贺秦带着弩兵在丈量稷下学宫的柱距——这些曾经辩论\"王道霸道\"的廊柱,即将变成衡量天下律令的法度。
啾啾燕鸣掠过城头。
年轻的公子突然想起昨日奏章里那句\"日月所照\",此刻终于有了具象:当齐王含玉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着的,不仅是黑压压的大秦锐士,还有正在亚细亚草原游牧的月氏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一种名为\"书同文\"的征服。
烈阳下,齐王田建凝望着前方蔓延至天际的秦军战阵。七十万铁甲折射着刺目寒光,玄色旌旗在朔风中撕扯出猎猎声响,整片平原却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位 之君喉结滚动着,忽然撩起衣摆跪倒在尘埃里。身后齐国众卿如被割倒的麦穗般接连伏地,青铜短剑与碧玉玺在沙砾上折射出凄凉冷光。
三骑破阵而出。扶稣勒马立于阵前,王贲与蒙恬犹如 般拱卫两侧。当齐国最后的器物被捧至马前时,年轻公子指尖微颤——青史正在他掌中翻过新篇。
\"自今日始,天下皆秦!\"
随着雪亮剑锋划破长空,七十万虎狼之师爆发出撼动山岳的呐喊。那些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喉咙里迸发出同一个音节,声浪震得云层四散。这咆哮里沉淀着老秦人六世的隐忍,翻滚着函谷关外的风霜。
扶稣在沸腾的军阵中握紧剑柄。他看见昭襄王时期锈蚀的箭簇,看见商鞅变法时折断的量尺,更看见自己眼底腾起的野望。当指尖触到冰凉的传国玉玺时,某种蛰伏已久的悸动突然破土而出。
\"请齐王移驾咸阳。\"他弯腰扶起面如死灰的田建,余光却瞥向西北方向的巍峨宫阙。在那里,有两条毒蛇正盘踞在帝国的御座上。
高唐城头,齐国的旌旗已然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大秦的玄色战旗。
这场席卷天下的兼并之战终于画上句点,而大秦的辉煌篇章正徐徐展开。
时值始皇二十六年,齐王建受封五百里地,率众归顺。自孝公变法以来,历经七代君王一百四十载励精图治,终使六王毕,四海一。自此终结了长达五百载的列国纷争,开华夏大一统之先河。
(虽二世而亡,然其书同文、车同轨之制,奠定了千年华夏文明之根基。自此\"大一统\"之念深植民心,凡有作为之君,莫不以廓清寰宇为志。)
......
齐地战事虽夹杂些许杜撰,终究回归史册所载——齐王献降。
太史公于《始皇本纪》中仅以寥寥数语道尽此战:
\"廿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陈兵西境,绝秦道。秦遣将军王贲自燕南伐齐,虏齐王建。\"
其中王贲奇袭临淄之妙策,蒙恬强攻高唐之鏖战,陈驰单车说降之壮举,皆湮没于历史尘烟。
六国既平,当奏大秦之颂!
承蒙诸君厚爱,阅此拙作。
御书房内,嬴政批阅罢竹简,眉峰骤蹙。
\"临淄竟敢拒行秦半两?\"
\"传丞相!\"
赵高趋步入内,领命疾退。侍君多年,他深谙王上习性——虽乾纲独断,然每逢要务必集群臣共议。\"今日事今日毕\"的铁律,铸就了秦廷高效的政务体系。
兴乐宫桃树下,数位华服少女正在私语。
\"长兄平日手不释卷,竟通晓兵法要略,当真令人惊叹。\"年方及笄的少女眸中流光溢彩。
\"独面千军万马说降齐都,光是设想就叫人热血沸腾!\"另一少女接话时忽然黯然,\"可惜常触怒父王......\"
\"那次闯宫进谏,我险些惊厥......\"
不多时,大哥便被父王逐出宫门,不止贬出王宫,更被发配至咸阳城外。那会儿我可吓坏了,生怕再也见不着大哥了。
\"呵,见不着大哥,某些人怕是要拍手称快呢!\"
\"阴曼,慎言。\"王清秋轻声呵止,这位二十出头的 眉间凝着威严。
\"嫂子!\"小女孩拽着她的衣袖摇晃,\"胡亥那几日又是设宴又是赏景,快活得很,偏生其他兄长都愁眉不展。\"
清秋屈指弹她额头:\"口无遮拦,当心祸从口出。\"
\"我才不怕!\"小姑娘钻进她怀里,忽然仰头惊叹:\"嫂子当真美若天仙,大哥那个榆木疙瘩竟不懂珍惜!\"指尖悄悄比划着两人身形差距,撅嘴嘟囔:\"什么时候才能长成这样......\"
\"没羞!\"清秋拍开她乱摸的小手,颊边梨涡让满园桃花都失了颜色。自收到扶稣家书,她眉梢眼角便噙着化不开的甜意。
\"等我学会大哥的本事......\"赢诗曼正蹦跳着,忽然被远处喝断:\"你敢!看你兄长回来怎么治你!\"华妃踏着碎石小径而来,惊得小姑娘连连讨饶。
咸阳深宫二十多位公子公主中,当属四大公子风头最劲:长公子扶稣、公子高、公子将闾,以及最得宠的十八子胡亥。这位幼弟深谙律法,更从赵高处学得揣摩圣心的本事,每每哄得秦王开怀。
偏生扶稣与胡亥行事犹如云泥——一个屡屡犯颜直谏,一个处处曲意逢迎。坊间早有传言:若胡亥居嫡长之位,储君之位何须再议?可惜礼法森严,这锋芒毕露的十八公子终究棋差一着。
更可惜那耿直的长公子,明明占尽名分大义,却偏要撞碎南墙。朝堂上三番五次与君父针锋相对,换作是谁,怕都给不出好脸色。
就如最近之事,扶稣进谏秦王以仁政治国,结果被驱逐出咸阳。若非局势转变,依他这般作为迟早自取 。
其实胡亥继位也不全怪他。
胡亥也曾表示:这实在非我所愿,但长兄屡屡让出优势,最终更是将帝位主动相让,若不接受反倒辜负美意。
仅凭一道伪造的诏书就能让扶稣自尽,这确实匪夷所思。要知道沙丘之变时,胡亥倚仗的不过是几位文臣,根本没有兵权。
而扶稣身为长城军团监军,又有蒙恬全力支持,掌握三十万精兵。若接到伪诏时立即挥师咸阳,谁能阻挡?
这场 充满疑点,本不该成功的事却偏偏成了。
实在荒谬!
\"母妃!\"几位女子行礼。
\"免礼。\"
华妃款步而来,清秋行礼后便含羞望向她。
华妃含笑注视着清秋,目光意味深长。
\"难怪世人总说爱情滋润人心。
看看我们的清秋,容光焕发,笑意盈盈,这般灵动的模样往日何曾见过?连百花都要黯然失色。\"
\"母妃~\"
被华妃打趣,清秋顿时面红耳赤。这抹娇羞令满室生辉,令人移不开视线。
真乃绝世佳人!
\"好啦,瞧你这期盼的眼神都快溢出来了。这般 ,倒是便宜了扶稣那孩子。\"
\"母妃,长兄娶妻这叫亲上加亲!\"诗曼插话道。
桃树下顿时响起清脆的笑声。
\"诗曼!\"
清秋羞恼地跺脚。
\"好你个诗曼,连大嫂都敢取笑!\"清秋跺着脚。
\"母妃救命,嫂子害羞了!\"诗曼忙躲到华妃身后。
\"你们这几个丫头,整日闹腾。\"华妃轻抚诗曼发丝,转而看向清秋:
\"连王老将军也不知消息?\"
\"母妃明鉴,家父早已不问政事。我询问反遭训诫,说妇人不该过问朝堂之事。\"清秋委屈道。
\"老将军自有考量。如今连高唐军报都断绝数日,大王也杳无音信。\"华妃叹息。
\"莫非高唐出了变故?夫君会不会有危险?\"清秋立即忧心忡忡。
自收到扶稣家书后,清秋日日打探消息。如今军报断绝,这份等待更令她度日如年。唯有得知夫君平安,她才能安寝。眼下音讯全无,这份牵挂几乎要将她焚尽。
连王室贵胄尚且如此,那些寻常百姓家里,不知有多少女子正倚在栏杆边,翘首期盼着心上人凯旋而归,为家族争光添彩。
“莫要胡思乱想,稣儿身为主帅,怎会有闪失?”华妃轻声呵斥。
“可是——”
“哎呀,嫂嫂这是太过担忧了。你看我,就对大哥信心十足。”诗曼神采奕奕地说道。
“往日嫂嫂可不是这般模样,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心思细腻了?”诗曼凑近清秋身边。
“好你个小丫头,又来取笑我。待你出嫁时,我倒要瞧瞧你这张嘴还能不能这般伶俐!”清秋假装嗔怒。经诗曼这一闹,她心中平静了许多,想来确实是太过挂念了。
“哼,我才不要出嫁呢!我要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
“诗曼,再胡闹本宫立刻就去请王上为你挑选夫婿!”听到这话,诗曼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装出一副端庄模样。
与此同时,咸阳城御书房内。
“臣隗状。”
“臣王绾。”
“拜见王上。”
“免礼。”秦王挥了挥手。
“二位爱卿,且看看这两份奏章。”秦王示意案几上的竹简。两位大臣上前,仔细阅读起来。
“这......”
隗状与王绾相视一眼。
“临淄钱币案?想不到齐王竟有这般心思,在两国钱币上做文章,倒是别出心裁。”隗状微微颔首。
“哼,雕虫小技罢了,终究改变不了齐国覆灭的命运。”王绾不屑地冷哼一声。
“钱币案事小,但其中反映的问题却让寡人颇为困扰。”秦王放下奏章,目光落在两位重臣身上。
“赐座。”
“谢王上。”
二人刚入座,隗状便开口:“王上可是在忧虑六国币制之事?”
“爱卿所言极是!六国币制混乱不堪,形制各异。更可气的是,我秦国的半两钱出了秦国竟无法流通,这天下难道不是我大秦的天下吗?”
“王上息怒。六国钱币主要有布币、刀币、环钱和蚁鼻钱数种。既统一在即,自当以我秦国半两为准,其余一概废止,方能彰显我大秦威仪。”王绾进谏道。
“爱卿所言正合寡人心意。”
“王上,废除六国币制势在必行,但不宜操之过急。五国初灭,齐国亦将覆亡。统一在即,推行新币制当循序渐进,给百姓适应之期。臣建议先颁布诏令,废除各国货币,只准流通秦半两。扶稣公子在临淄设立兑换点,让百姓以齐刀币换取秦半两的做法就很好。如此既能贯彻法令,又不伤及百姓。此策可推广至全国,允百姓以旧币兑换新钱,而非强行废止,实乃仁政。”隗状建言道。
殿内,隗状拱手道:\"隗某深以为然。大秦以武定鼎,然平定六国后,当以仁政抚慰民心。王上,疆域易取,民心难得,望王上三思!\"
王绾亦上前进谏:\"隗大人所言极是。臣叩请王上慎行仁政。\"
秦王抚掌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秦土,寡人在位,何愁民心不附?不过爱卿所言有理,既于国有利,寡人自当准允。\"
\"王上圣明!\"二人齐声应道。
秦王起身踱步:\"此事便交由爱卿处置。大统一统,政务繁杂,咸阳宫即将汇聚天下万机,二位尚需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