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说罢悄悄瞥向儿媳。
她这儿子样样出色,唯独待妻子太过薄情。一年过去,竟无半分转圜!
“清秋,你放心,待这孽障回来,我定替你狠狠责骂他!”华妃忿然道。
“对老娘再好有何用?妻子才是该疼惜的人!这般混账行径,简直岂有此理!”
“母妃不必!”清秋急急摇头,“他在外征战劳苦,莫再给他添烦忧。信中字字真挚,足见对母妃的牵挂……”
“唉,你这傻孩子……”华妃轻叹,将清秋揽入怀中,却忽见布帛背面尚有墨迹。
“清秋!快看背面还有字!”
清秋匆忙翻转布帛,只见背面赫然写着几行小字。
念罢绢上寥寥数语,清秋顿觉天旋地转。
\"尺素难承重诺,片言怎寄深情\"
\"清秋,且待归期!\"
这十二个墨字化作十二把利刃,瞬间刺破她强撑三年的伪装。晶莹泪珠沿着罗裳纹路滚落,在青玉地砖上溅起朵朵水花。华妃揽住颤抖的羸弱身躯,发觉怀中人儿竟比去年重阳节时又清减了几分。
待指尖再次触到冰绡时,清秋忽然屏住呼吸。方才那几行字迹依旧清晰,墨痕间还凝着未干的泪渍。忽见正文下方另有两列蝇头小楷:
\"有美如玉,顾盼生辉\"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女子忽然破涕为笑,染着丹蔻的指甲小心抚过诗句。菱唇轻启时,檐角铜铃正巧被晚风唤醒:
\"山樱灿灿,渌水迢迢\"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此刻齐王行宫内,青铜灯树映得檀案上舆图忽明忽暗。刚从城堞折返的君王解下满是血污的蹀躞带,佩玉相击声里混着军需官的急报:
\"禀王上,粮仓鼠雀已尽......\"
\"混账!\"鎏金爵杯砸在朱漆柱上,\"孤养尔等三军,竟找不出半斗余粮?\"
殿外暮鼓恰在此时响起,惊起满庭昏鸦。当侍从捧来十二章纹冕服时,齐王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白衣少年说过的话。
\"王上驾到——\"
文武百官俯首瞬间,玄端广袖扫过案上积尘。齐王凝视着鹄立殿中的济济臣工,忽然觉得这些峨冠博带的身影,与临淄城破那夜在火中化为灰烬的宫阙并无二致。
\"诸卿。\"指尖摩挲着玉圭螭纹,\"高唐粮绝,孤当与秦人决雌雄于野。\"
“陛下,微臣以为,眼下高唐城被重重围困,粮草殆尽,若继续死守绝非良策。不如趁秦军尚未摸清我军底细,主动遣使议和,为齐国谋取最大利益。”
“方才在城下,扶稣公子也曾言明,秦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诸侯混战两百余年,而秦国仅用数十年便横扫五国,此乃天命。秦军虽提出割地五百里以保全我齐国宗庙,但此条件断不可接受。”
“臣建议,凭我齐国五十万大军之威,与秦谈判,争取最优条件。和谈方为上策。”丞相后胜伏地叩首,泪流满面,俨然一副忠心耿耿之态。
“呵!丞相真是大义凛然啊!我齐国五十万将士浴血奋战,竟成了你谋取私利的筹码!贪生怕死、 求荣,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一句话便抹杀全军将士的牺牲,你算什么东西!”武将之中有人拍案怒斥。
“好!好!我是贪生怕死,我是 求荣!可若非你们屡战屡败,齐国何至于沦落至此?若非你们无能,我齐国何须低声下气求和?五十万大军,被人按着打,你们有何颜面谈努力?你们战死不足惜,可大王乃万金之躯,若齐国宗庙尽毁,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后胜声嘶力竭,话语回荡在大殿之上。
“你!”武将终究不善言辞,一时语塞。
“陛下,不能再拖了!迟一日,我齐国的筹码便少一分,请陛下速做决断!”
“请陛下决断!”文臣纷纷跪地,齐声附和。
武将们则怒目圆睁,他们拼死奋战,却换来如此结局,如何向战死的兄弟交代?
“一群懦夫!齐国若靠你们,岂不辱没祖宗威名?废物!”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回头,正是公子冲迈步而入。
“参见公子!”众武将如见救星,纷纷抱拳行礼。
“冲儿,既然你不认同丞相之策,可有良策挽救齐国危局?”齐王沉声问道。
“父王,儿臣确有计策!可调高唐二十万大军,临淄!”
“呵——”
“荒唐!可笑!”
“公子的‘妙计’就是让我军去送死?”文臣们嗤笑连连。
“闭嘴!再敢多言,老子现在就砍了你们!”武将们怒喝。
“肃静!且听公子详述!”齐王抬手制止。
“父王,此人是临淄斥候,请听他禀报。”公子冲引出一人。
“臣叩见陛下!”
“免礼,临淄情况如何?若有捷报,寡人重重有赏!”齐王许诺道。
“禀陛下,临淄城内的贵族仍心念齐国,怀念陛下!今日拂晓,王贲调走临淄四万守军增援高唐,如今城中守军不足一万。城中的大人们认为此乃良机,特派小人前来报信!”
“慢着!你是如何突破秦军重重包围的?”齐王质疑道。
“陛下,秦军虽四面围城,但兵力分散,营垒松散。若我军突然突围,必能成功!”斥候坚定答道。
齐王目光如炬,凝视着高唐城墙上的守将:“此言可确?”
守将单膝跪地,沉声道:“回禀王上,此人所述分毫不假。秦军东线兵力空虚,且地势平坦,极利于我铁骑冲锋。若派精锐突袭,必能一举突破。”
“父王!”公子冲跨步上前,目光灼灼,“临淄守军仅万余,若奇袭得手,既可夺回都城粮草,更能振奋军心。届时我大齐必能重振雄风,与秦国分庭抗礼!儿臣愿亲率铁骑,以性命作保,必取临淄!此乃天赐良机啊!”
“末将 !”
“末将 !”
殿内众将纷纷请战,压抑已久的战意在此刻喷薄而出。
“冲儿,需多少兵马?”齐王沉声问道。
“二十万足矣!”公子冲眼中精光闪烁,“若父王将全部骑兵交予儿臣,必能打王贲一个措手不及。待儿臣夺回临淄,二十万大军固守都城,与高唐形成犄角之势,我大齐便可高枕无忧!”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黑暗中看到希望的曙光。
“好!”齐王拍案而起,“秦军无道,欲亡我大齐。今日,寡人便要给秦国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田冲听令!寡人命你为征东大将军,统领二十万大军,务必夺回临淄!”
“夺回临淄!”殿内众人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高唐东线的秦军营垒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巡夜士兵的铠甲偶尔反射出冷光。哨位密布,明暗交错,处处透着肃杀之气。
“咔嚓——”
树枝断裂的脆响打破寂静。远处火把迅速逼近。
“有埋伏,撤!”
“放箭!”
弩箭破空声骤起,黑暗中传来几声惨叫,随即又归于沉寂。
几队秦军巡逻兵循声而至,火光照亮地上的血迹,却不见人影。
“速报王贲将军!”
“遵命!”
与此同时,临淄城内。
几名护卫搀扶着一位浑身尘土的男子匆忙入城。
“公子,您受伤了!”
“无妨,不过被秦军的暗箭蹭了一下。”男子咬牙握住箭杆,猛地拔出,鲜血顿时涌出。
“嘶——”尽管嘴上轻描淡写,但疼痛让他倒吸冷气。
“属下为您包扎!”护卫连忙取出伤药。
“多亏射得不深。”男子忍着痛楚,“不过这一箭值得。秦军越是设防森严,越说明他们心虚。来人,传我将令,全军即刻集结,准备突袭!”
“是!”一名护卫领命飞奔而去。
\"报告将军,我方巡逻士兵发现大量敌军侦察兵出城打探军情,今夜已抓获二十余人!\"
\"很好,搭个木台,把他们都吊起来,每隔一刻钟处决一人!\"
\"遵命!\"
\"另外,传令将高唐正门前驻扎的两个营调离。\"
\"是!\"
信使离开后,王贲凝视着高唐至临淄一带的地图,平坦的旷野上,唯有距临淄三十里处有一片树林。
\"齐军倒是谨慎,今晚试探多次。既然你们按兵不动,我就给你们演场好戏,倒要看看你们能忍多久。特意撤走两个营,给你们创造进攻机会。齐军啊,可别让我失望!\"
高唐城前,秦军正在搭建处刑台。他们将俘虏的齐军侦察兵一个个吊在横梁上,如同悬挂的葫芦。被吊起的齐军发出凄厉哀嚎。在战场上,侦察兵就是军队的眼睛,却也最危险——一旦被俘,基本难逃一死,即便侥幸生还,也可能被怀疑是敌人的诱饵。
\"饶命啊!别杀我!\"
秦军刽子手往刀上喷了一口酒,神情专注。这是他第一次在敌军注视下行刑,感觉分外新奇。冰冷的刀刃轻轻拍过每个俘虏的身体,刺骨的寒意让人浑身战栗。
\"诸位放心,将军有令,一刻钟杀一人。运气好的,兴许能看到明日朝阳。好了,时间到,该选出第一个幸运儿了。\"
刀刃在俘虏间游走,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终停在某个士兵面前。
\"就你了。放心,我的刀很快。\"刽子手咧嘴一笑,满脸横肉却让这笑容更显狰狞。
\"不!我不想死!\"那名侦察兵 求饶。
\"晦气!上路吧!\"
刀光闪过,血溅当场。其余俘虏疯狂呼救:\"救救我们!城里的兄弟们!\"
近在咫尺的高唐城墙上,守军怒火中烧——这卑鄙的挑衅!
战场从无仁慈。这是战争,残酷而真实。
高唐城内,征东军营帐中,全副武装的公子冲正在部署:\"经我亲自确认,秦军兵力不足的情报确凿。但其防线严密,突围后务必全速奔袭临淄,切忌恋战。\"
他环视众将:\"抵达临淄后必须立即攻城。王贲随时可能回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要以雷霆之势拿下临淄!\"
齐国存亡在此一战,诸位将士的肩上担着整个齐国的命运。田冲跪拜于地,声音哽咽:“若此战失利,齐国将不复存在,田冲在此恳请诸位了!”
众将领纷纷单膝触地,齐声应道:“请公子放心,吾等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半步!”
“传我将令,全军休整,寅时发起突袭!可都听清了?”
“末将遵命!”
突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惊慌喊道:“将军!秦贼正在城外 我军弟兄!”
“速随我前去查看!”
登上高唐城墙,只见三名齐军斥候已倒在血泊中,剩余被俘士卒仍在嘶声呐喊。
“继续喊啊!看城里那些缩头乌龟会不会来救你们!”秦军刽子手踩着鲜血狂笑,手中的屠刀还在滴血。
“尔等就这般冷眼旁观?”田冲的目光扫过城上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