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公子高的防线。
夕阳将驿馆的檐角染成血色,公子高攥紧袖中的玉珏,指节发白。
\"噤声!\"他猛然抬手,锦缎衣袖带起凛风,\"这五日同生共死,诸位与尔等皆是袍泽。\"
窗柩透进来的残光里,两名玄甲护卫的青铜剑正渗出霜色。待他们退出时,青石地砖上凝结着几滴未干的血迹。
三十里外的山道上,乌 车碾过碎石。车厢里枯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羊皮地图,忽听得年轻剑客嗤笑:\"咸阳的丧家之犬,也配劳烦先生亲自说服?\"
\"蠢材。\"地图上突然现出三道抓痕,\"你看那被贬的公子,连贴身侍卫的剑穗都缀着越女结——这般人物,岂会甘心做困兽?\"车辙声里,老者的笑声像锈刀刮过陶俑,\"屠睢的首级,便是他献给新主的投名状。\"
密林深处,几簇火把突然爆出火星。年轻的声音仍在争辩:\"纵使得了南方兵权......\"
\"兵权?\"羊皮地图被猛地撕开,\"我们要的是岭南的瘴气吞掉三十万秦卒!要的是咸阳城里——\"布帛破裂声惊起夜枭,\"——公子扶稣的剑,架在他亲弟弟的咽喉上!\"
最后一截车辕没入黑暗时,驿馆方向的夜空突然腾起赤色烟霞。老者喉间滚出满意的叹息,仿佛听见了公子高砸碎玉珏的脆响。
楚国将军项梁对谋士范增说道:“此计无论成败皆对我等有利。若秦将屠睢阵亡,可削弱秦军实力;若诸公子内斗,更会动摇秦国根基。只是……”他皱眉迟疑,“公子高城府颇深,未必会轻易入局。”
范增轻抚长须,眼中精光闪动:“困兽犹斗。当退路尽断时,再理智之人也会露出爪牙。所谓忠义仁德,不过是尚未触及根本罢了。”他掀开车帘望向远处,“那些禁军就是最好的试金石,我等已为他备好利刃,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决断了。”
项梁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范增接着说道:“听说韩国遗臣张良正在北方谋划刺秦,将军可曾联络?”项梁摇头表示尚未接触。范增意味深长地笑道:“天下反秦志士如百川汇海,终将成势。”
此时驿馆方向突然火光冲天。待秦军赶到时,只见遍地尸骸。公子高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咸阳宫中,长公子扶稣来到 寻母。远远便听见赵妃正向华妃哭诉:“姐姐定要为高儿做主啊!”华妃面露不耐,看见扶稣时立即使眼色示意他回避。园中几位嫔妃各怀心思,暗流涌动。
少女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大哥!\"
这一嗓子引得园中几位妇人纷纷侧目。扶稣原本正欲悄悄退下,被这一喊只得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上前行礼:\"儿臣见过母妃,见过各位夫人。朝会刚散,儿臣原想给母妃请安,既母妃有客,儿臣便先告退了。\"
华妃微微颔首:\"去吧。\"衣袖轻挥,示意他速速离去。
\"且慢!\"赵氏突然扑上前拽住扶稣衣袖,绢帕上金线绣的缠枝纹硌得他手腕生疼,\"长公子开恩!老五他知错了,王上革了他的爵位还不够吗?非要打发去楚地当个马前卒......那是要送命的啊!\"她声音陡然拔高,\"您行行好,帮忙向王上求个情......\"
扶稣被扯得进退不得——用力怕摔着这位夫人,不用力又挣不脱。难怪方才母妃使眼色催他快走,原是早有这出戏码等着。
\"老五犯的事,在座都心知肚明。\"扶稣沉声道,\"大秦素来功过分明,父王既已裁决,岂容旁人置喙?\"袖中拳头暗自攥紧:谋逆大罪能保命已是父王开恩,这妇人竟还敢来纠缠!
赵氏突然跪倒在地,珠钗在青砖上撞出清脆声响:\"储君殿下开恩啊!老五终究是您手足......\"
\"慎言!\"扶稣厉声截断,\"储君之说从何而起?莫非赵夫人还要给扶稣扣个僭越的罪名?\"他冷眼看着涕泗横流的妇人,\"有些错,不是流泪磕头就能揭过的。\"
(扶稣猛然呵斥,何谓胡搅蛮缠,这便是。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老身给您磕头了,求您替老五说说情吧!他若战死南疆,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咚——”赵氏扯着扶稣的衣摆重重跪倒,青石地面发出闷响。
扶稣额角青筋暴起,这做派落在旁人眼里,倒似他在仗势欺人。正欲发作时,忽闻环佩急响——华妃疾步而来,凤眸含煞。
“啪!”
一记耳光带着风声将赵氏掀翻在地,满庭宫人惊得屏住呼吸。
“不知廉耻的东西,也配来求情?”华妃广袖下的手指微微发颤,连日积压的怒火灼得喉头发苦,“你丧子活不得,难道本宫就是铁打的心肠?”
“先前念着王上要后宫和睦,本宫容你三分。如今倒蹬鼻子上脸!若非我儿周旋,你那孽障早该枭首示众!此刻还敢在宫中嚎丧,做这副含冤受屈的模样给谁看!”
赵氏踉跄着扑来,散乱鬓发间露出红肿面颊:“姐姐打得好!要杀要剐冲我来,只求留我儿性命......”
扶稣冷眼瞧着这场闹剧。深宫里这些所谓姐妹,面上亲亲热热,背地里却恨不得啖肉饮血。若自己当真遇刺......思及此,他不由攥紧袖中拳头。
“传太医!赵夫人癔症发作,需立即诊治。”华妃甩袖转身,鎏金护甲在阳光下划过寒芒。
离了是非地,诗曼反常的沉默引得扶稣侧目。小姑娘攥着帕子低头疾走,珍珠绣鞋碾过落叶发出细碎声响。
“可是受了委屈?”扶稣揉揉她发顶,却触到冰凉泪痕。
“哥...”诗曼抽噎着仰脸,“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惹祸了?”
\"傻丫头,现在明白了吧?要不是你突然喊出声,你大哥早就脱身了,哪还有后面这些麻烦事?\"
华妃这句话让诗曼瞬间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直打转。扶稣见妹妹这般自责的模样,心疼极了。
\"哎呀娘亲,您别这么说。诗曼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嘛,这事怎么能怪她呢?诗曼乖,大哥永远支持你!\"
扶稣蹲下身,轻轻拭去诗曼眼角的泪花。
\"大哥~\"诗曼撒娇地唤道。
\"要抱抱!\"
\"还抱?诗曼,母妃平时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吗?你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母妃~抱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诗曼,大哥不抱了,牵着你好不好?\"
\"你就惯着她吧!都是你和你父王把她宠坏了,现在在宫里无法无天,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哈哈,诗曼怎么不是淑女了?\"扶稣握着诗曼的小手问道。
\"哼,那当然!诗曼是最乖的淑女!\"
\"说得好!咱们诗曼还是最美的淑女!\"
\"大哥,那比大嫂还美吗?\"
\"当然啦!\"
\"你啊!就继续宠着她吧!\"
\"母妃,诗曼可是我亲妹妹,不宠她宠谁?\"
\"大哥最好了!\"
听到这句话,扶稣知道妹妹已经开心起来了。
\"母妃,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几位夫人怎么会一起来赏花?她们可没这份闲情逸致。\"
\"唉,别提了。本来今日天气晴好,母妃想去赏花散心。谁知刚去不久,那几位夫人就结伴而来。一见她们出现,母妃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被母妃料中了。她们一见我就哭哭啼啼,说什么现在我是后宫之主,求我原谅她们。一个个装作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母妃一直忍着,看见你来就赶紧让你走,生怕被她们缠上。谁知道那赵氏竟如此不知廉耻!\"
\"听她那些话,母妃实在忍无可忍。她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哭哭啼啼的,非要把事情闹大是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人呢!可我们才是受害者啊!我儿子在咸阳城竟遭人刺杀,还有王法吗?\"
\"既然她们要闹,那就闹个够!这事一定会传到王上耳中,想遮也遮不住了。索性敞开了说!\"
\"等闹到王上那里,咱们就好好评评理。儿啊,日后在外定要当心,多带些护卫,千万别逞强,保护好自己!\"
华妃谆谆叮嘱道。
\"母妃放心,儿子谨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定当万分小心!\"
\"今日这事母妃也不必动怒,不值得。她们要闹随她们去。虽说会传到父王耳中,但父王日理万机,这种琐事他才懒得过问呢!\"
“赵氏所说不差,即便母妃没有皇后之名,但后宫事务皆由母妃执掌,她们岂敢轻慢?”扶稣温声劝慰道。
“权势不过浮云,为娘只愿你们兄妹平安喜乐。”华妃回身,眼中盈满慈爱,指尖拂过儿女面庞,“有你们在,便是为娘最大的慰藉。”
诗曼将脸埋进母亲衣襟,声音发闷:“诗曼往后定不让娘亲忧心!”
“此话当真?若再顽皮该当如何?”华妃轻捏女儿耳垂。
“若再犯......便罚我再不能随长兄出宫游玩!”诗曼攥紧小拳头。
扶稣眉梢一跳——这丫头竟立此重誓?
“好孩子。”华妃眼波流转望向长子,“扶稣可要替为娘看紧些。”
“儿臣明白。”扶稣暗自苦笑,小妹这是落进母亲彀中了。他深知唯有自己在朝堂站稳脚跟,母妃与妹妹方能安享尊荣。
“莫急着应承。”华妃忽然蹙眉,“你连日在外奔波,惹得为娘寝食难安,这‘平安喜乐’从何谈起?”
扶稣连忙作揖:“但凭母妃吩咐。”
“那便让清秋早日诞下子嗣。”华妃指尖轻点案几,“此事可还玩笑得?”
“这......”扶稣顾左右而言他,“午时将至,清秋尚在府中等儿臣......”
“整日不着家!”华妃甩袖嗔道,“这般下去,本宫何年能抱得孙儿?”
“儿臣这就回府!”扶稣疾步退后,衣袂卷起凉风。
“正经事要紧!”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咛。
宫道朱墙下,扶稣抚额沉思。确如母妃所言,与清秋成婚四载无嗣,宗室已有微词。自己虽不在意,却恐累及妻子......
“嘶——!”宫门处突然撞来一道黑影。
“兄长?”嬴疾揉着额头惊呼。
“七弟这般匆忙?”
“正要去觐见父王。”年轻公子压低声音,“兄长方才面圣,不知父王心境若何?”
扶稣眼前浮现暴跳如雷的 身影——“你们这群孽障!”
“父王......甚是愉悦。”长公子轻咳一声,玉冠垂旒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