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这般多兵马作甚?全军撤回高唐!\"
\"父王,王贲大军初至临淄,立足未稳,若我军从后突袭......\"公子冲话音未落便被厉声打断。
\"混账东西!王贲二十万大军岂是摆设?速速撤军!\"
这声怒喝尽显王者威仪。此刻齐王的决断确属明智——王贲故意延缓攻城,正是在等高唐援军入彀。临淄守军薄弱,本是绝佳诱饵,可惜齐王并未中计。
公子冲暗自郁结数日,却终究难违君命。这位齐王平日确具远见,唯独惊慌时便会方寸大乱。
战端一开,齐王果然魂飞魄散。待到公子冲与将领们赶到城下时,只见拥堵的城门处乱作一团——护军要护送齐王撤离,援军却要登城御敌。
更糟的是,齐王竟当众亮明身份强令士卒让道。公子冲见状急忙冲向城头,若任由此态发展,军心必溃。
\"啪!\"
一记耳光响彻城头,混乱的齐军顿时静默。
\"父王!大齐将倾啊!\"公子冲甩开染血的佩刀振臂高呼:\"我乃公子冲......\"
话音未落,齐王已夺过战刀:\"寡人亲征!杀退秦军!\"
刹那间,憋屈数月的齐军如同火山爆发。后军虽不知君王先前的怯懦,却听闻此刻城头御驾亲征的壮举。
\"大王在城头!杀啊!\"
原本胜券在握的秦军猝不及防,两军即刻在城堞间展开殊死搏杀。刀光剑影中,齐王再无半分畏缩之态。
血火交织的城头,刀刃碰撞的脆响不绝于耳。
一名秦兵倒下,未及挣扎,数十柄锋刃已穿透他的胸膛,连最后的呼喊都被扼在喉间。
狭窄的城墙沦为炼狱,两军拥挤厮杀,前是敌寇,后是同袍刀刃,退无可退,唯有向前挥砍,踏着尸骸继续冲锋。
一名秦卒被长矛刺穿胸膛,却踉跄未倒,顶着矛杆向前扑去,满身是血,如恶鬼附身,一口咬住齐卒的咽喉。
鲜血喷涌,染红城砖。战至此刻,双方士卒皆已癫狂,仅凭本能挥刃。秦军久攻高唐不下,今日登城之众,誓要一鼓破城;而齐军寸步不让,以命相搏。
时间缓慢流逝,每一声呼吸间,城头便多一具冰冷的尸首。
齐王虽身先士卒,却被亲兵团团护住,他只需挺立阵前,激荡齐军士气便足矣。
蒙恬立于战车远眺,秦军因云梯所限,增援迟缓,而齐军越聚越多。战局渐倾,他冷然抬手:“鸣金收兵!”
“ 上弦,炮石瞄准城头!”
“铛——铛——”
铜钲声震彻战场,秦卒闻讯而退,城头残兵亦沿云梯撤下。
“秦军退了!追!一个不留!”齐王嘶声怒吼,齐卒如潮扑向败退之敌。
“大王不可啊!速避!速避!”齐将急呼。
“放箭!投石!”
刹那间,箭矢如蝗,炮石如雨,黑压压遮蔽天日,直坠城头。齐王目睹此景,目眦欲裂,方知一令之差,又将多少齐卒送入黄泉。
“护驾!速护大王撤离!”
盾牌层层架起,亲卫簇拥齐王疾退,而未能及时躲避的齐卒,顷刻间被箭石淹没。
“轰!”
哀嚎、撞击、血肉撕裂之声交织,城头化作血池肉林。
齐王被架着退下,拳握至骨节发白,泪水混着血汗滚落。一将昏聩,万骨成枯。
今日因他鲁莽,数万齐卒永眠于此,再难醒转。
———
秦军退兵后,又发三轮箭雨,方徐徐收阵。
城头惨叫渐息,诡异的静默令躲在城下的齐王心惊胆战。
他颤抖着重新登城,所见唯有残肢碎骸,血漫砖石,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山之上。
齐王浑身战栗,缓缓跪倒,向满城尸骸垂首。
“孤……愧对尔等!”
身后幸存的齐卒纷纷跪地,无声垂泪。
\"父王,此事非您之过,实乃秦军奸诈所致。危急关头若非您亲自披挂上阵,高唐早已沦陷!\"公子冲急切地说道。
\"不必宽慰孤。错便是错,数万将士因孤之失丧命。孤在想,这场仗还有必要继续吗?今日折损数万,明日牺牲十万,长此以往,高唐将士都将埋骨于此。\"
\"父王岂能萌生退意!区区小败何足挂齿,我大齐主力尚存,秦军想灭我齐国谈何容易!望父王振作精神!\"
\"退下吧,让孤静一静。\"
此刻高唐秦军大营内,蒙恬正与众将复盘战局。
\"不曾想齐王竟有此血性,临阵督战扭转战局,倒是本将小觑他了。\"
\"着实可惜!若齐王未亲临战场,齐军必溃,高唐唾手可得,可恨!\"
\"不必懊恼。此战齐军伤亡惨重,亦算大胜。高唐恐难速破,不知咸阳方面有何指示?\"蒙恬端坐主位说道。
\"临淄方面怎还没有消息?已过去数日...\"
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直抵中军帐前。
\"蒙恬将军何在?速来接诏!\"
众将闻言皆露喜色,正愁战事胶着,恰可聆听王命再定行止。
众将整肃出迎,蒙恬肃立最前,跪地接旨:
\"末将蒙恬恭听王诏!\"
\"秦王诏令:王贲已破临淄,齐王潜逃,其残部据守高唐。寡人承天意征讨叛逆,统一华夏。今调集六十五万大军扫平天下。咸阳五万精兵及南阳十万大军正挥师东进,不日将与高唐大军会师。现命长公子扶稣为三军统帅,蒙恬、王贲为副帅协理军务。望诸将同心戮力,早日凯旋。秦王政二十六年。\"
\"臣蒙恬遵旨!\"
\"将军请起。望将军不负王命早日奏凯。下官还需赶往临淄传旨,就此别过!\"传诏官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手持王诏的蒙恬难掩震惊。增兵早在预料,但主帅人选着实出人意料。
公子扶稣竟被委以六十五万大军统帅之职,这个消息太过震撼。
\"快掐我一把!\"
\"哎哟!李将军你使这么大劲作甚!\"
\"看来没听错...天啊!扶稣公子出任主帅统率六十五万大军,这莫非意味着...\"
\"住口!此等大事岂容妄议?我等只需谨遵王命。都退下歇息!\"蒙恬厉声喝止。
待众将退去,蒙恬仰望星空,暗自思忖:扶稣公子究竟立下何等功勋,竟得王上如此信任?
\"王上当真雄才大略!六十五万大军...若公子心怀不轨,江山都能易主。但...若他真有不臣之心,就不是我们认识的扶稣了。\"蒙恬会心一笑,大秦又迎来一位明君。
昔日大秦伐楚,老将王翦本已告老还乡,却被秦王强令出山,统领六十万大军征讨楚国。进军途中,王翦不停地向秦王讨要田宅珍宝、 佳丽,这才让君主放下戒心。待到战事终了,王翦立即解甲归田,再不问军中事务,只作个寻常老者。
秦王气度非凡,竟将六十万雄师尽数交付臣下,满朝文武无不叹服,这般筹谋当真登峰造极。
此刻高唐城东,王贲率领的秦军正浩浩荡荡向前推进。自攻占临淄后,王贲便派十万精兵扼守在高唐通往临淄的要道,既可阻截齐军袭扰,又能随时支援高唐前线。其余主力则在临淄补充军需,据报临淄粮仓充盈,足够六十万大军食用一年有余。
得知此讯,王贲与扶稣及众将商议,既然高唐守军也要依赖临淄粮秣,这正是天赐良机。若能将高唐齐军团团围困,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未可知。王贲当即下令全军开赴高唐,仅留副将李信率五万人马镇守临淄,收编齐国降卒。
西有蒙恬铁骑,东有王贲劲旅,北现内史腾雄师,南来杨端和精兵。四路大军正从四面八方合围高唐,待包围圈一成,齐军便如困笼猛虎,纵有尖牙利爪也难施展。
行军中,先锋忽遇一队人马。
\"前方可是王贲将军麾下?\"
\"正是本将军!\"
\"哎呀可算找着了!奴婢是宫中使者,特来传诏!\"
\"大军继续行进!\"
王贲与扶稣等人离队接诏,跪听王命。诏书宣读完毕,扶稣怔在当场——六十五万大军竟交予自己统率,这突如其来的重担令他措手不及。
\"公子,王上特意嘱咐,若有疑难多与诸位将军商议,切莫独断专行。王上对公子寄予厚望啊!\"传诏太监说罢便要返程,扶稣这才回过神来。
\"公公且慢!这些盘缠请路上享用。\"扶稣又取出一封家书,\"劳烦转交母妃,以慰她一年来的牵挂。\"
\"公子孝心感人,奴婢定当亲自送达。\"
待使者远去,扶稣仍难以置信地望着王贲,王贲同样震惊不已。
\"参战诸将皆比我经验丰富,为何偏偏选我为主帅?\"扶稣百思不得其解。
王贲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公子,您这是身在其中反而看不清局势。高唐之战乃大秦统一天下的最后决战,六十五万大军倾巢而出,若能一举歼灭敌军,当属不世之功。\"
\"王上所点的这些将领皆是秦军宿将,战功赫赫。若再统领六十万雄师,日后难免功高盖主。即便王上无意处置,也必将成为君臣间的芥蒂。\"
\"而公子您则不同。先是被王上委任为监军,如今又擢升为主帅,却无人质疑。一则您劝降临淄的事迹有目共睹,高唐未尝不是第二个临淄;二则您身为王上长子,代表王上统率三军,诸将自然心悦诚服。\"
\"况且有两位盖世名将辅佐,此战必胜无疑。\"扶稣开怀大笑:\"王贲,你说父王是不是难以抉择主帅人选,索性让我来当这个主帅?\"
王贲连忙摆手:\"公子说笑了,末将远不及蒙恬将军。\"
\"你这般谦虚反倒显得虚伪了。除了王翦老将军,还有谁能与你比肩?\"扶稣扬鞭西指:\"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会会高唐之敌了。\"
马蹄声中,扶稣思绪万千。蒙恬、王贲、李信、内史腾、杨端和,这些青史留名的名将,今日都要听他号令。更令人感慨的是,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却还未曾见过那位千古一帝的生父。待凯旋咸阳之时,这场跨越两千年的父子相见,该是何等光景?
虽然素未谋面,但对这位父王的了解已日益清晰。六十万大军说给就给,这份胸襟气度,这份雷霆手段,当真担得起\"威压一世\"四字。
高唐城内的齐王宫里,齐王建正襟危坐。白日里的惨烈厮杀让他心绪难平,齐国的未来究竟在何方?他心中一片茫然。
西面秦军主帅蒙恬按兵不动的用意他很清楚——是在等待咸阳援军。待到两军会师,高唐城必将血流成河。见识过秦军的锋芒后,他对守住城池已不抱希望。
\"莫非真是 我齐国?大秦兵锋之盛,竟无人可挡?\"
侍卫匆匆来报:\"王上,丞相求见。\"
后胜跪伏在地:\"臣叩见王上。\"
\"说吧,何事?\"
\"城中粮草仅能支撑两日了!微臣恳请王上早作决断。\"
\"什么?寡人不是命附近城池运送粮草了吗?\"齐王霍然起身。
\"王上明鉴,五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甚巨。原本临淄供应的粮道已被切断,各地征粮队伍又屡遭秦军截杀。据逃回来的士卒禀报,秦军已从东南北三面包抄而来。若形成合围之势,不需交战,我军就要因断粮而溃败啊!\"
齐王仰天长叹:\"早知今日,寡人就不该听信谗言!临淄拱手让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滚出去!立即滚!\"